[小说] 耽美短篇小说:心跳的距离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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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2753 | 回复8 | 2014-7-14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起跑5000米的男人
01
  
  陈潇一直觉得,他这辈子能认识一个刘天实在是不容易。
  就好比从来都不迟到的人通常会成为神话一样,像刘天这样从小学到大学一次也没准时过的人,也无疑可以成为一个传说。
  
  比如现在吧,陈潇就正站在学校的操场旁边,认命地抬头看天,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干脆不等刘天那浑蛋,自己先开始跑步得了。
  他神游天外,目光涣散,以至于直到某人走到只有三步远的地方,陈潇才意识到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来人背对夕阳,周身一圈柔柔光环,衬得五官都有些模糊,一双眼睛却无比明亮。陈潇将那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盯着他的脸三秒,心里默念四个字:男人公敌。
  男人公敌手插在兜里,懒懒散散,笑容也无比慵懒:“哟。陈潇?”
  陈潇报以一笑,绝不友善:“你是?”
  公敌伸出手,指自己鼻尖:“孟宇飞。刘天让我来陪你跑步。”
  “刘天那浑蛋呢?不是他自己说要参加运动会5000米的么?”
  
  “‘那浑蛋’后悔了,昨天硬是缠着体育部部长给退了,换我上阵。所以,以后就是我来陪你练5000米了……你要去哪?”
  “我要去杀一个人,你可以自己先跑了。”
  
  叫做孟宇飞的人哈哈大笑:“刘天说他必定会有生命危险,死也不肯亲口来跟你说,我一开始还不信……”
  “哼,要不是那浑蛋非要我陪他参加比赛,我至于去体育部那伙变态那儿报名么?他倒给我先临阵脱逃了?!”
  “事已至此,不必难过。”那人一把拽住陈潇,“赶快跑吧,跑完了好去吃晚饭。”
  
  跑完十二圈半,陈潇变成一滩泥。孟宇飞神清气爽,一旁做整理运动。
  陈潇趴在地上,抬头90度看他,目光狰狞:“你……不是……人……”
  那人依旧懒懒散散地笑:“我可是登山协会的,成天体能训练,跟你当然不一样。”
  
  21岁的陈潇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对了,你怎么认出我就是陈潇的?”
  
  孟宇飞转过身来,一边侧身拉韧带:“上次校庆演出,刘天跟我去看过。当时方圆十里都能听见那小子吵吵嚷嚷的,指着管弦乐队的小提琴首席,非说那是他青梅竹马。”
  转过头来一笑:“当刘天的青梅竹马,想必很辛苦吧?”
  “我呸,谁是他青梅竹马?!”
  孟宇飞也不计较,低头懒懒一笑:“好了首席大人,一起去吃饭不?”
  
  刘天临阵脱逃事件,两天后以某罪犯请当事人吃饭消气告一段落。可是陈潇的漫漫5000米长路,才刚刚开始。
  登山协会孟宇飞孟副会长身经百战,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只差没悠闲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小提琴业余演奏家陈潇同学一步三摇,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踩鼓点: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一,踩死刘天你个拖人下水的浑蛋。
  一,二,踩死体育部那伙不肯取消报名的变态。
  一,二,踩死你丫的混账学校,搞什么破运动会?搞什么破5000米?
  一……
  
  陈潇脚下一趔趄,冲着塑胶跑道就栽了下去。头晕,眼花,咦,好像脸也不是很疼?这个是什么?软绵绵的,什么时候跑道改材料了?
  抬头看见一张脸,眼睛黑亮黑亮,鼻尖汗珠细细的一颗一颗。天杀的男人公敌。
  孟宇飞十二万伏电压朝陈潇一笑:“算了吧,先歇一会?”
  
  坐在操场边的围栏上,人手一瓶康师傅绿茶,孟宇飞请客。陈潇拧开了盖,毫不客气往嘴里猛灌。灌得急了又呛着,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
  孟宇飞斜眼看陈潇狼狈不堪,叹了口气:“刘天还真不是东西,竟然拉你下水。看你这体质就适合拉琴不适合运动。”
  陈潇比琴弦还敏感的自尊心立刻紧绷:“妈的,你说谁不适合运动?……咳咳咳咳……”
  孟宇飞笑,笑得好像旁边的不是个人而是只猫。笑够了,他纵身跳下围栏:“既然这样,那就接着跑吧?”
  
  一只手伸到面前,陈潇抬头,只见夕阳无限好,映着对面人脸上懒懒散散的笑,突然就觉得有点晃眼。
  5000米就5000米,爷爷我跑给你们看!
  
  这一跑,就跑过了两个星期,眼看着运动会越来越近了。
  孟宇飞一边拉韧带一边看着陈潇笑:“不错啊,进步神速。明天比赛铁定让刘天那小子吓掉下巴。”
  陈潇哼一声。胸口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扯着两片肺叶生生地疼。
  他觉得似乎该对这个人说声谢谢。
  
  第二天有比赛,陈潇早早就上了床数绵羊,数到第三百二十六只的时候,电话丁零零零地响了。有人拖着拖鞋啪哒啪哒跑过去,提了电话喂一声,转头扯着嗓子叫:“陈潇,你的!”
  陈潇从床上跳下来,手舞足蹈披上外衣拖着拖鞋,一路冲到窗边的公用桌上拎起话筒:“喂你好?”
  话筒里传出个懒懒散散的声音:“陈潇啊,是我。怎么样,紧张不?”
  带着点笑意,是孟宇飞。
  “紧张你个头。我正睡觉呢。”
  “装睡吧你,根本没睡着。”
  陈潇怒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睡着?”
  话筒里的人说:“你抬头。”
  
  陈潇就抬头。
  窗外是对面的宿舍楼,隔了不到二十米。正对着他们窗户的那个宿舍窗边站着一个人,隔得远了看不清脸,懒懒散散地倚在窗台上冲着陈潇摆手。
  “我宿舍就在你们对面。我看着你连灯都不关就上床,看着你从床上跳下来接电话的。”
  
  陈潇面朝对面愣了半分钟,突然醒悟过来,哗啦一把拉上窗帘。
  “变态啊你?”
  变态毫不在意地笑笑:“明天加油啊。”
  啪一声,挂了。
  
  陈潇啪地把话筒摔回去。同宿舍的哥们从电脑前回头:“这么大火气,谁啊?”
  “一骚扰狂。”
  陈潇头也不回地回答,一把扯下外套两脚甩掉拖鞋,蹬蹬蹬就上了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重新数绵羊。
  他睡着之前还没数到五十。
  
  第二天晴空万里,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绝对是个适合5000米的好日子。
  刘天在操场上大老远地扯着嗓子跟陈潇打招呼,一脸心虚。
  旁边站着孟宇飞,短袖短裤加专业跑鞋。
  笑得好像昨晚打骚扰电话的那个人不是他。
  
  陈潇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拿曲别针把号码布别在胸前。抬头斜一眼孟宇飞:“走了。”
  刘天一脸谄媚的笑:“那个,潇潇啊,你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实在不行千万别逞强啊……”
  “滚!一边看着去吧!”
  
  哨声一响,拔腿就跑。
  5000米原本报名的人就不多。一圈下来,距离已经拉开一些,陈潇的位置不前不后,勉强算是有点希望。
  领头的那个跑得神清气爽兴高采烈,除了孟宇飞还有谁。
  跑到第六圈,陈潇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这个人也奇怪,追上来了却不超过去,好像故意放慢了脚步似的在陈潇旁边并肩跑着。转头一看,孟宇飞。
  ……已经差了一整圈了么?……
  陈潇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孟宇飞看起来游刃有余,至少还有力气说话:
  “步子别慌,记得我怎么教你来着?深呼吸,过了瓶颈期就好了。”
  是了,平时练习的时候他也说过,遇上瓶颈期要深呼吸,尽量打开胸腔,调整好步伐。
  深吸一口气,一边跑一边张开双臂两个扩胸动作。孟宇飞超过了他,径自跑到前面去了。
  
  陈潇还剩下两圈半的时候,跑第一的家伙已经开始冲刺了。
  从陈潇身边经过的时候,他转过头来一笑,还是那样懒懒散散的,说不清道不明。
  还没回过神,身影已经到了前面,直冲着终点而去。周围看台上一浪一浪的欢呼,专为他一个人而来。跑道尽头的阳光有点眩目,前方的身影看起来好像在跑道上飞一样,只差一点就可以腾空而起,直上云霄。
  陈潇一瞬间觉得眼睛有点疼。
  
  等他自己也跑过终点,就见早等在一旁的体育部变态们冲上来,一个个巴不及谄媚地递上矿泉水,态度跟之前差了十万八千里。刚往嘴里灌了一口,斜刺里又冲出来一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到他身上就无尾熊一样抱着不下来:“潇潇啊呀呀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太佩服你了……”
  陈潇冷静地把刘天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这祸害仍然不明就里地抱着自己青梅竹马,笑得一脸傻瓜。
  陈潇抬起手从身后举过他头顶,腕口一斜,整整一瓶矿泉水浇了刘天一头。
  背后一个人笑得天花乱坠,是刚刚跑了第一的那个家伙孟宇飞。



二十米之外
4195956 | 2014-7-14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02
  
  运动会之后,陈潇有一个星期没见过孟宇飞。他的生活重回正轨,上课,吃饭,练小提琴,睡觉。晚上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是把窗帘拉上,搞得同宿舍的兄弟们以为他得了被害妄想症。
  到了周末,他在琴楼拉了一个下午的琴,出了楼,正是快到傍晚的时候,太阳半落不落地挂在西边天上。
  突然想去跑步了。
  
  操场的一头有一群人,整整齐齐地好像某协会在进行什么训练。为首的魔鬼教练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拿着秒表,指挥着一群祖国的未来挥汗如雨折返跑。
  魔鬼教练远远地看见陈潇,抬起拿着秒表的那只手,跟视察群众一样一挥:“哟,陈潇,来跑步啊?”
  陈潇点点头。对面那群祖国的未来莫名其妙地看他,继而又回过头去看他们的魔鬼教练——孟宇飞。
  孟宇飞一挥手:“折返跑就到这儿。下面跑3000米。”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陈潇身边跑过去。孟宇飞夹在中间,冲陈潇一伸手:
  “一起跑吧?”
  还没来得及答应,他却突然转过头吆喝起来:“——喂那边那个,干吗呢?别想偷跑!”
  “我说,前面那个,别抄近道,好好跑!”
  陈潇看他在身旁一会冲这个指手一会冲那个画脚,不知怎么就想笑。
  而他也的确笑了,开始是微笑,后来这笑容就开始不受控制,肆意蔓延得满脸都是,要多傻有多傻。
  
  3000米跑完了,体能训练也结束了,登山协会的会员们凑一块七倒八歪。
  孟宇飞走到陈潇身边,扔过来一瓶绿茶,欠身坐下。
  陈潇冲他笑笑:“你们每个星期天下午都在这儿训练?”
  孟宇飞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你呢?练琴?”
  陈潇点点头:“下个月管弦乐队有个全校公开演出。来看不?”
  
  身旁的人灌了一口绿茶,挠挠后脑勺,笑得没心没肺:“还是算了吧,我这种人天生理解不了你们的高雅艺术。上次还是被刘天那小子硬拖着才去的,结果看到一半就睡着了,哈哈……”
  陈潇也不恼,喝口茶,好气度地笑笑。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陈潇上课之余一个劲儿地往琴楼跑,辛苦程度和一个月前练5000米有一拼。
  
  他的小提琴产自意大利,是当年为了考艺术特招生买的。陈潇五岁学琴,中间断过几年,到了高中才重操旧业。
  他拉琴就像天天吃饭,说不上多喜欢,只是成了习惯,改不了戒不掉。每每端起琴架到下巴下面,右手一抬缓缓伸展,长长的弓引出一串和弦,悠悠然绕梁不绝。这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好像世界不过如此简单,若干个音程,若干个音阶。
  
  正式演出的那天,陈潇一登台就看见了下面坐在第一排的刘天,兴奋得不知天南地北,一个劲儿地对身边的人指点自己。他身边的人一个小女生,刘天那巴结劲儿十分值得怀疑,陈潇看着心里忍不住暗笑。
  落座,翻谱,校音。灯光打亮,指挥一抬手,陈潇的右手划一个弧度,轻轻落在琴弦上。
  开场曲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陈潇略一偏头,一片刘海微微垂落。他半眯起眼睛,细长的五指在弦上魔鬼也似地跳舞。右手一扬,金属的细线颤鸣,整个世界轰然失色,只剩下了五条线谱和跳跃的大小音符。
  陈潇的世界简单明了,旁人不明白也无所谓。
  那音乐,融在他血里。琴弦一响,便是战场催战的号角。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跑上来给指挥献花,指挥接过花,转身交给小提琴首席。陈潇放下琴起身,接过花朝台下微微一笑,白色的百合衬着胸前黑色的礼服。
  看台的最后,站着一排进得晚了没有座位的人,其中有个人特别显眼,个子高出周围人半个头,懒懒地倚在墙上,隔着这么远都能一眼瞄出来。
  陈潇看见那人一愣。隔着太远,不知道视线对上没有。
  他后退一步坐回原位,心里想:你不是一听音乐会就睡觉么?我看你站着怎么睡?
  
  他想象某人靠着墙睡着然后滑到地上的场景,心情一下子分外地好起来,平白得了指挥一百束百合都没这么高兴。
  
  音乐会结束之后,陈潇在后台被刘天堵上了。那小子一手拉着美人,直嚷嚷要给陈潇庆功。
  陈潇鄙夷地撇撇嘴:“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从你上次帮我庆功已经有十年了吧?”
  刘天脸皮厚地嘿嘿乱笑,倒是他旁边的美人三分羞涩地开口了:“陈潇你好,是我想认识你。”
  
  “——哟?是哪位美女要认识我们的小提琴首席啊?”
  旁边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插进来,三个人一起回过头去。
  原来是刚才站在看台最后的那个人,孟宇飞。
  
  陈潇庆功的地点选在校外的小店,小桌上四个炒菜二三十串麻辣烫,旁边围着一个陈潇,一个刘天,一个袁鸣鸣就是刘天的小美人,还多了一个孟宇飞。
  陈潇看着袁鸣鸣,怎么看怎么眼熟。还没等他想起来,小女生先开口了:“陈潇,我大概以前见过你。”
  “是吗?”陈潇挠挠脑袋,一脸尴尬。他可不想亲口承认自己记性不好。
  袁鸣鸣笑笑,很讨人喜欢:“有天我在操场跑步,你就一直在旁边等人。我从你面前跑过去大概有五六次,看你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特别迷茫地看天,真的是特别……那个,那个,可爱……”
  陈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第一次和孟宇飞见面的那天。旁边扑哧两声,有人忍笑到内伤。
  当事人立马转头,两眼嗖嗖地零下200度低温,冻得死南极企鹅。
  
  袁鸣鸣是个满脑子浪漫主义的小女生,小时候的梦想是世界第一的小提琴演奏家,可惜愣给一堆一堆的数学物理化学奥赛班扼杀在了幼苗阶段。她眼中陈潇就是偶像两个字的代名词,比起帕格尼尼再世也丝毫不逊色。
  这边一男一女表情严肃地讨论古典主义巴洛克风格以及小提琴的弓法指法,那边两个男生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麻辣烫。刘天心疼自己白花花的银子,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那份连同陈潇的那份都给吃回来。
  袁鸣鸣起身离席的时候,孟宇飞正在教训刘天成天不误正业。
  
  刘天嘴里填着一串丸子,说话都呜哩呜噜:“你们那什么登山协会就好到哪里去?一个不小心就死人……听过那个鬼故事没有?”他一伸脖子咽下丸子,腾出嘴来笑得无比奸诈。
  孟宇飞笑笑,表示不予理睬。
  刘天伸手又拿了一串豆腐干,一边嘴里不停:“说有个女生的男朋友登山时死了,一同去登山的其他人怕他变成鬼回来,主动去保护那女生,结果晚上那男生血淋淋地出现了,说其他人才是鬼,只有自己是活着的……”
  他眼看孟宇飞没反应,不死心地转移到旁边的人,“陈潇,你要是那女生你信谁?”
  
  陈潇本来正百无聊赖地研究一串羊肉串,并没把旁边没营养的对话放在心上。这会儿被点了名,刚才无意识跑进耳朵的音节才自动列队变成句子:“啊?”
  一秒之后他狠狠地一脚踩在刘天脚上。嘴里还塞着豆腐干的某人立马发出媲美杀猪的惨叫:“啊!!!!!!!!!!!!!!!!!!!!!!!”
  “妈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潇脸都白了。
  这两个人没心没肺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不是;这两个人嘻嘻哈哈说什么都不忌讳,他忌讳!
  
  刘天脸上五官都挤一块儿了,就差没抱着脚满饭馆跳:“陈潇!你谋杀亲夫!”
  陈潇一脸冰山,转过头连个白眼都不屑于扔过去。
  孟宇飞在旁边看着,只是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陈潇拿筷子捅面前那盘菜,捅着捅着就发现对面有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笑得无比诡异。他抬头对上,四道目光唰唰唰唰电光石火跟空中直接接火。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刘天,叫什么叫,不就踩了你一脚吗?丢不丢人啊?”
  对眼神大赛的结果,陈潇宣告落败,狼狈不堪地回头转移目标。
  刘天作小媳妇状哀怨地看陈潇一眼,一转眼发现袁鸣鸣正朝这儿走来,立刻蹦回座位正襟危坐,一手整理餐具一手整理领口,就差没从衣服上扯块布下来装模作样抹抹嘴。
  这家伙太活宝,饶是陈潇也定力不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袁鸣鸣第二天上午有课,坐不了一会就要走。刘天要送美人回宿舍,就在路口和兄弟们分道扬镳。
  陈潇朝走在前面的袁鸣鸣扬起下巴,一脸促狭:“刘天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花痴笑得越发花痴:“嘿嘿——倒是兄弟你呢,看上谁了没?”
  
  头顶的月亮清清淡淡照着,两旁的树影都有些朦胧。孟宇飞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手插在兜里,背影懒懒散散。
  陈潇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迷茫。
  “不知道……大概……有了吧……”
  
  陈潇赶上孟宇飞,两人晃悠晃悠回宿舍。
  月色很好,孟宇飞抬头看天,陈潇也抬头,一时无语。
  最后还是孟宇飞先开了口:“今天晚上的演出很不错。”
  陈潇还在抬头看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孟宇飞笑了,陈潇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猫:
  “上次去看的时候就记住你了。交响乐我不懂,不过你拉起琴来那叫一个帅,怪不得刘天抱怨被你抢了好几个女朋友呢。”
  陈潇别过脸去哼一声。打死他也不承认自己在害羞。
  “是么?上次是谁说一听音乐会就想睡觉来着?今天怎么又来了?”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孟宇飞及时转移话题:“看,你们宿舍。”
  陈潇抬头,就看见头顶上正对着自己宿舍那特立独行的蜡笔小新窗帘,日光灯明晃晃的背景下分外显眼。
  对面,二十米距离,孟宇飞的宿舍。亮着灯,看不清人影。
  再一转眼,身旁的人笑得奸诈,仿佛算定了他会去看自己的宿舍一样。
  陈潇脸莫名其妙热了起来,哼一声,转了头不再说话。
  
  这时候,两幢楼上所有的灯都还亮着,铺天盖地的亮光,连月光都给遮得失了颜色。
  这灿烂的明亮里,有一盏灯是他的,有一盏灯是旁边这个人的。
  
  它们藏在茫茫的灯海里,如此安静地遥遥相望。



所谓喜欢 没有预兆
4195956 | 2014-7-14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03
  
  学生最怕的是什么?考试!
  陈潇考完期终考试感觉像投了一次胎。
  他就不明白,明明几天前还是春暖花开,刘天那浑蛋还拉着自己说要跑5000米,怎么眼睛一眨太阳已经热得象烤红薯的铁桶整个宿舍的哥们都在吵吵着要收拾东西回家了呢?
  
  算了,反正回家跟他关系也不是很大。管弦乐队雷打不动,放暑假有夏训放寒假有寒训。
  他考完之后去看过刘天一次。这小子和袁鸣鸣的关系正式确立,乐得留在学校陪美人。对门的孟宇飞不在,听说去市郊的荒山野岭里集训去了。
  
  “你不知道?”刘天一边整理准备晚上送佳人的玫瑰花一边半惊讶半鄙夷地看陈潇,“他们登山队每年夏天都要去爬一座山。孟宇飞这会儿正跟他们协会的人作登山前的体能训练呢。”
  陈潇白眼看天。
  集训就集训呗,有什么了不起?爷爷我不还集训着呢么?
  你以为学校的蚊子比那荒山野岭里的少?
  
  有小提琴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用抱着厚厚的经济学原理啃,每天和队里拉弦的吹号的打大鼓的混在一起,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中间休息的时候,小提琴二席探过头来,看见陈潇捧着一本书在发呆。
  “《征服高山》?哟,陈潇你什么时候对登山感兴趣了?”
  基本上已经在跟马克思下棋的某人慢悠悠回魂,愣了愣,冲旁边的人扯出一个笑脸:“也不是有兴趣,就是突然想看看。”
  二席赞同地点点头:“我看你也不像是有兴趣的样子。”
  
  陈潇打个呵欠,顺便想起某个一听音乐会就会睡觉的人。
  登山之于自己大概就像古典音乐之于孟宇飞吧, 天生八字不合,拿矫正器都弯不过来的,嘿嘿。
  不过最后,那家伙还是来听演出了啊。
  他懒洋洋地想,顺手把摊开的书又翻过一页。
  
  集训七天,老天开眼,第八天大清早才开始电闪雷鸣,暴雨下得轰轰烈烈。到了下午雨就停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个准头也没有。不仅没准头,连彩虹也不留一条下来浪漫浪漫。
  陈潇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宿舍,慢条斯理地收拾回家行李。
  他想着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信,拿起话筒才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坏了。
   小虎QQ 4195956 更新
  陈潇的手机很知趣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上窜下跳,一边还演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屏幕亮亮的,您有一条新短信,发信人:孟宇飞。
  内容就一行:
  ——我在阳台上。
  
  陈潇一开门跨出去。
  刚下过雨的空气湿湿的无比清新。二十米外孟宇飞懒懒散散地倚在栏杆上,冲着陈潇笑,一边挥挥手里的手机。
  陈潇的心情突然就变得跟周围的空气一样清爽透亮。他飞快按键,回复短信。
  
  ——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面的手机响了,隐隐约约的声音好像是某当红女歌手的新曲子。
  孟宇飞低眼看短信,一边回复一边嘴边还带着笑意。
  
  ——刚回。明天的火车去西藏,登念青唐古拉峰。
  
  陈潇看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突然好像堵上了什么东西,闷闷的想说又说不出来。
  他回复短信,刚写几个字就都删了。写好了不满意,又删了重新写。折腾了半天,发过去的只有三个字。
  
  ——小心点。
  
  对面的人了然于心地笑笑。
  
  ——你的小提琴在不?我现在想听你拉琴。
  
  小提琴自然是在的。现在是暑假里某一天的下午,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在阳台上拉一段也没事吧?陈潇想着。
  
  ——你不是听了就想睡觉么?
  
  ——我最近失眠,可以了吧?
  
  陈潇很想扁对面的家伙一顿,可惜离太远够不着。他最后还是郁郁地回屋拿了琴出来。
  在阳台上站定,朝对面摆好姿势。陈潇微微仰起下颌,左手压弦右手持弓。
  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姿势,就比如古代的将军手一扬挥动千军万马,陈潇右手一抬,便是奔涌而出的旋律。他的千军万马就是飞泻的音符。
  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
  本来是三把小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的协奏,现在只有他一把小提琴,却也不觉得单调。这个时候的校园很安静,流动的空气几乎透明。
  相隔二十米的两个阳台上,有一个人旁若无人地飞舞琴弦,有一个人不发一言地侧身静听。
  
  这是一场只有一个观众的演出。
  所有这些华美的和弦,都只为一个人在空中轻颤,然后消于无形。
  
  陈潇的右臂伸展出去,让最后一个音符缓缓地消失在空气里。他长出一口气,抬起琴弓。
  对面那个唯一的观众直起身子,微笑着鼓掌。不华丽,却真心。
  琴弓和琴都用一只手小心拿好,陈潇发出今天最后一条短信:
  
  ——一路顺风。我回家了。
  
  人是回家了,心还不知道在哪飘着。
  刚放假那会儿,陈潇蹲在家里成天捧着手机发呆,就等着贝多芬开始高唱命运然后屏幕上一亮一亮显出孟宇飞三个字。
  后来登山队进了山区准备登山,短信就断了。陈爸陈妈发现自己儿子有段时间特别不正常,小提琴也不拉了,看谁眼神都直直的,整天没事就跟电视前面守着等新闻。一整天下来,明明是什么新闻也没等到,表情却极其满意好像新闻里被表彰的主角都是自己似的。
  
  陈潇在担心。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确在担心某个不要命的喜欢爬山的人。
  没有消息的那几天他跟丢了魂似的成天发呆,愣着愣着就想到刘天那浑蛋讲的什么鬼故事。
  
  “陈潇,你要是那女生你相信谁?”
  
  一个枕头恶狠狠地砸在对面墙上。妈的乌鸦嘴,你丫才是女生!
  
  有些念头进了脑子就驱除不掉,刘天的那个鬼故事阴魂不散。陈潇闭上眼就看见雪山大漠,山崩了,石块泥流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
  一片血红里,有个人在耳边诱惑似的问:
  你信谁?
  你信谁?
  三伏天,空调嗡嗡地响,从梦里吓醒就再也睡不着,抱着枕头坐在黑暗里发呆。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一圈,眼睛下面两个黑眼圈,可以直接送去动物园展出。
  
  孟宇飞出发前说过,预定到达山脚的日期是7月28号。
  28号晚上陈潇睁着眼睛等了一晚上,29号顶着黑眼圈又等了一早上,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手机就查电话簿。
  一个电话打过去,里头一个甜甜腻腻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陈潇心里咯噔一下。阴沉沉的云雾从地底下涌出来,笼住了就不肯再散开。
  
  午后两点,陈家一片寂静里有个声音突然刺耳地响,贝多芬。
  明明连午饭都没吃的某人突然就蹦起来,猛扑过去一把抓住手机。
  
  短信。不是孟宇飞的,是刘天。
  
  陈潇的手不停地抖,不停地抖。按开一条短信用了足足五分钟。
  
  ——孟宇飞到山脚了。他手机坏了,打电话到宿舍让我转告你一声。
  
  陈潇看一遍,所有字都看全了;
  又看一遍,看懂了什么意思;
  再看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手机啪一声掉在床上,然后整个人也碰地倒在床上,抬起手背捂住了眼。
  
  孟宇飞。孟宇飞。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这下惨了。
  
  一抹水痕从手背下蜿蜒出来。
  陈潇一个人在房间里,五味杂陈,最后都化成了苦涩的水,从眼睛里一个劲地往外流,挡也挡不住。



并肩奔跑
4195956 | 2014-7-14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04
  
  十一的时候,刘天班上一伙哥们吵吵着要去草原玩。陈潇接到孟宇飞电话的时候,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班男生出去玩,为什么非得拉上我?”他正在赶变态变态的论文,心情自然不好。
  
  孟宇飞还是老样子,不温不火:“别提了,一伙人叫嚣要带上家属,我又没有女朋友,当然就想到你了。”
  
  陈潇头上一个大大的十字路口:“你当我女生啊?你fans那么多,随便找个不就得了?”
  
  “和你比较熟么,再说,你不是刘天的同学么?”
  
  其实要说服陈潇,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没有办法拒绝孟宇飞。但是后来他还是切切实实地后悔了,当他用自己的身体亲身体验了一把黄金周的火车之后。
  
  小小的绿皮车厢里弥漫着烟味和人味,陈潇觉得头疼欲裂。他靠窗坐着,对面是袁鸣鸣,朝旁边的刘天笑得一脸幸福。陈潇觉得自己现在也应该笑一笑。虽然头很疼,但是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的旁边坐着孟宇飞,看似漫不经心地放一只胳膊在座椅的扶手上,把娇贵的小提琴手和走道里形形色色的人等隔开。陈潇头偏向窗户一边,闭上眼睛蜷成一团。孟宇飞的温暖在很近的地方,像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把自己包围了起来。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只是在空气里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好像很多很多年后,他们也仍然会这么坐着。
火车单调的咔嚓咔嚓声响了整整一天,终于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刚把东西放进了预定的农户家,一伙男生就等不及地冲去草原,个个摩拳擦掌叫嚣着要骑马。陈潇还没从火车上的昏沉里醒过来,精神恍惚地跟在一群豺狼后面,孟宇飞很体贴地陪他走着:“还头晕啊?”
  
  陈潇挤出一个跟哭差不多的笑容:“我没事,你跟他们去吧,小心一会儿好马都被别人抢光了。”
  
  孟宇飞只笑笑,伸过一只手来,抓住了陈潇。手指插进手指,收拢,然后紧紧握着。陈潇的心里,一下,两下,停了一拍。
  
  等磨磨蹭蹭到了草原,果然除了远方的马,其他的连个人影都没了。孟宇飞自己挑了两匹马,一匹枣红,一匹纯黑。陈潇骑了枣红马,随孟宇飞慢慢地走。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夏天草最盛的时候,但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宽阔却还是让人心动。蓝天,白云,远处稀稀疏疏的树影,孟宇飞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不再隔着二十米,更不会隔着六千二百米。陈潇觉得很满足,他甚至想,和身边这个人就这样骑着马,一直在草原上慢慢走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先打破沉默的是孟宇飞。“陈潇,你是第一次骑马?”
  
  陈潇老老实实点头,看对方那架势就觉得有点嫉妒:“你是老手了吧?”
  
  孟宇飞笑而不答,突然一抖缰绳,陈潇眼前一花,那黑马已经风一样地掠了过去。他呆呆地骑着枣红马立在原地,看着在风里纵马奔跑的那个身影。飞扬的外套,奔驰的骏马,那是多矫健的身影啊,他天生该站在高处,俯视群山,天生该如阳光一样耀眼夺目,似风一样放荡不羁。没错,那样的人,那样的抱负,谁也留不住他,什么也留不住他。
  
  陈潇胡思乱想的时候,孟宇飞已经跑了一圈又回来。收缰勒马,满脸是兴奋的神色:“怎么样,帅不?”
  
  陈潇胡乱抹了把眼睛:“嘿,我还说你这混蛋丢下我不管了呢?”
  
  孟宇飞缓缓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瞧。陈潇怕他看出自己眼睛红了,连忙转过头去。“起风,眼睛里进了沙子。”赶紧一抖缰绳,“走吧。”
  
  枣红马刚刚发了半天呆,这会儿正在专心低头啃草,根本不买陈潇这个生手的帐。陈潇连勒带踢,就差没咬了,马老兄一付“你能把我如何的架势”,打定主意要先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自顾自啃它的草。小提琴手折腾半天,满头大汗,抬眼朝孟宇飞心虚地笑笑,对方这次态度颇好,没有落井下石,只是跳下马来,伸手把陈潇也给拽了下来。
  
  “你干吗?”陈潇一头雾水,像女生一样被托着手下马让他感觉很不爽。
  
  孟宇飞笑了,俯身在他耳边悄悄地说:“没关系,这里离租马点很远,他们不会注意的。”一边牵过枣红马的缰绳,就近找了棵树紧紧系上。陈潇觉得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流:“你不会要和我骑一匹马吧?”
  
  “放心,你那么瘦,压不死马。”孟宇飞直接忽略他本意,二话不说把他推了上去,接着自己也蹬上马镫,手拉缰绳一使力,稳稳地坐在陈潇后面,两只手臂环着前面的人拉紧缰绳。
  
  “坐好了没?走了!”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黑色的骏马纵蹄飞奔。马背上两个人紧紧相依,头发随着奔跑的坐骑飞扬。陈潇被颠得有些不舒服,不由微微往后靠在孟宇飞的胸口。他眯起眼睛,听着耳边的风声。身后的人体贴地收拢双臂,有些暧昧地把他守在怀里。
  
  “孟宇飞,其实你不必管我,我慢慢遛马就行。骑太快了,有点头晕。”
  
  “那我们就回去。”孟宇飞说着,真的收了缰绳调转方向。陈潇本是随口说说,这下一时慌了:“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再骑会?……”
  
  “陈潇……我只是希望……和你一起奔跑而已……”
  
  他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里。陈潇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他没有勇气问。远远地,枣红马还在树下悠闲啃草。
  
  ——我只是希望和你一起奔跑而已。
  
  ——不是谁等候着谁,也不是谁眺望着谁。
  
  ——只是希望能够和你并肩,在谁也追不上的风里,比其他所有人都还要更快,
  
  ——都还要更亲密。
  
  晚上大家闹腾到很晚,篝火,烤全羊,拿扑克牌玩杀手游戏。陈潇跟一伙人玩真心话大冒险,一个不小心就被抓住要逼问。孟宇飞大义凛然地往他面前一挡:“行了行了别欺负我家属,有什么事都冲我来。”大家于是哄笑,陈潇也笑,笑得有点底气不足。到了半夜,终于有人熬不住,陆陆续续地回屋睡了。陈潇刚到自己屋前不久,孟宇飞就跟了过来。
  
  “怎么不进屋?”孟宇飞抱怨似地说,“外面这么凉。”
  
  陈潇微微一笑:“我在看星星。”
  
  孟宇飞于是站在他身边,也抬头望天上看去。草原上的星星让出生在城市的孩子们震撼,从来不知道阴沉的夜空里其实是密密麻麻地洒满了这么多的璀璨,璀璨到你根本没办法分出什么星座,没办法喘气没办法呼吸,就好像整个大自然无声而威严地看着你,告诉你其实人类不过是如此地渺小。
  
  “很好看吧?你有没有想过,比如变成鸟就可以离那些星星更近一点的?”陈潇甩了甩头,笑着发问。
  
  孟宇飞也甩甩头,笑了:“其实在山顶上看星星更好看。不过那么高的地方,大概就只有老鹰能飞到吧。”
  
  陈潇像是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并不惊讶。他接过口:“我以前想做狼,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管。”
  
  “哦?那现在怎么不想了?”
  
  “不是不想,只是现在想做白狼。”
  
  身边的人笑出声来:“你做动物还要挑颜色啊?”
  
  “不是挑颜色,是挑生活的地方。”
  
  如果你注定在天空翱翔,而我无法离开大地,那么,我愿意为你忍受严寒,住在终年积雪的最高的山巅。当我在每个黎明仰望天空,那时候,我会离你最近。
  
  在黑暗中,两个人并肩躺在狭小的床上,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孟宇飞稍稍侧身,一只手臂有意无意地搭在陈潇腰上。陈潇浑身一僵,但是没有动。许久,孟宇飞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山顶看星星吧……”



半个冬天的温暖
4195956 | 2014-7-14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05
  
  天渐渐地凉了,学习和练习两边一压,时间就好像过得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陈潇和孟宇飞不在一个系,平时碰面的机会不多,不过陈潇倒也是渐渐习惯了在食堂、操场和自习室常常会有的“巧遇”。
  他不敢期望太多,能够这样,他已经知足。
  
  期末的时候,孟宇飞又跑来看他们的汇报演出。刘天这次终于没来,看来小美人已经搞定了。
  终场后陈潇在礼堂门口看孟宇飞,一脸揶揄的笑:“看你蛮精神的么,这次没睡着?”
  孟宇飞懒懒散散地耸了耸肩:“看见你,就睡不着了。”
  陈潇一拳捶在他肩上:“臭小子!”
  
  抬头看看,天还在下雪,地上已经积了不薄的一层。转头看见某人通红的脸,又有点心疼:“笨蛋啊你,下雪也不说戴上围巾再出来。”
  被骂的人也不恼,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们协会下午训练结束挺晚,怕赶不上你们演出,一着急就忘了。”
  他自己拿手摸摸脸,冷冰冰的,于是也笑了:“我可是从第一眼看到就成了你的fans了,错过什么也不能错过你的演出啊。”
  
  “白痴。”陈潇拿眼白他,“你要真想听,以后给你一个人拉琴就是了,看冻得跟猪头似的。”
  “啊?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走啦!”陈潇转身就走进雪里,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着。
  
  “等我一下。”孟宇飞追上他,并肩走着。
  刚积起的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雪落在头发上也不化开,白色的碎片点缀在夜色里。
  陈潇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一团一团地迷了眼睛,迷得心里也有点不清不明。
  
  “哟,陈潇,听说你家乡风景很好?”
  陈潇点点头。他家乡不是大都市,却是有名的旅游城市。
  孟宇飞接下去:“放了寒假,我想去你家乡旅游,可以住你家么?”
  咯吱声停了,陈潇站在原地,一时没领会过来怎么回事。他抬头看孟宇飞,对方的眼睛亮亮的,很纯净。
  半晌,他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当然可以。欢迎光临。”
  
  对方也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像个小孩子一样心满意足。
  陈潇看他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围巾。
  孟宇飞一愣:“我不冷,你自己……”
  陈潇继续拿眼白他:“笨,谁说要给你戴了?”
  他伸手把一头绕到孟宇飞脖子上,然后把围巾的另一头绕回自己脖子。
  
  这是条小路,没什么人走。陈潇朝孟宇飞靠了靠,围巾不长,他们要靠得很紧才够两个人围。
  孟宇飞沉默着,然后他伸出一条手臂,把陈潇朝自己揽了揽。
  
  寒假的时候孟宇飞果然搭上了和陈潇一同回家的火车。
  陈潇把他领进自己家的时候,孟宇飞认认真真地打量四周,及至进了陈潇房间,又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四周,最后叹了口气:“哎,我算知道你怎么能拉得那么好的琴了,这整个一艺术世家啊。”
  陈潇帮他拿下行李,回头笑着说:“哦?那你家里是不是全是登山用具,你晚上睡觉就在客厅搭帐篷?”
  “去!”孟宇飞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头,“下次带你去我家。好歹我们家也算书香门第啊,哼!”
  陈潇笑着躲,一眼瞥到行李箱里的小提琴。“孟宇飞,要不要陪我练琴?”
  “嗯?”某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恍然道,“对了,你是每天都要练琴的。”
  陈潇打开琴盒,小心地拿出琴和弓,抬起头笑了一笑:“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人拉琴的吧?”
  
  还不到春节,陈爸陈妈要上班,除了练琴时间,这俩小子成天就在外面疯跑。几天下来,陈潇领着孟宇飞把市里所有的旅游景点都逛了个遍,连自己小时候常去的据点都给一一作了介绍。
  到了最后一天没地儿可去了,两人就一整天坐在海边。
  
  冬天的海是灰色的,没什么人,风呼呼地吹。孟宇飞看着一排一排扑上岩石的海浪,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上次是草原,这次是大海,就差山了。”
  陈潇眨巴眨巴眼:“山?你们不是每年都去登山么?”
  孟宇飞笑了,眼睛里全是来历不明的温柔:“我不是说我去过的地方。我是说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孟宇飞第二天要回家,陈家摆了筵席送行。陈爸陈妈对自家儿子的这个朋友相当中意,饭桌上还摆了瓶红酒,连乖宝宝陈潇都被允许喝了半杯。
  不过八九点,红酒的后劲上来了,陈潇上下眼皮直打架,孟宇飞让他先睡,他一把拽住了袖子就不放手:“我……我不困……我还没练琴……”
  孟宇飞哭笑不得,陈爸陈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三个人费了半天力,才把个醉鬼压回床上,醉鬼还在神志不清地直嚷嚷冷,伸出手来就作势要某人抱。孟宇飞当机立断,拿起被子把他捂了个严严实实,顺手又把空调往上调了好几度,这才关上门出去,帮陈爸陈妈收拾碗筷去了。
  
  孟宇飞在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李,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陈爸陈妈探进头来打了个招呼就去睡了。
  孟宇飞叹口气,关了灯,脱了外套躺到床上。
  这两天他和陈潇一直睡两个被窝,今晚倒好,两床被子全被陈潇给裹身上了,缠得那叫一个紧密严实,连蚕宝宝都要自愧弗如。
  孟宇飞看着蒙头睡在被子里的陈潇,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去拽他:“喂,给我一床被子。”
  蚕宝宝把被子紧了紧,翻个身不理他。
  孟宇飞无奈地朝天翻个白眼,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被窝里的人感觉到他的体温,立马翻身,八爪鱼一样地就爬上来:“冷……”
  
  孟宇飞一碰到他,立马僵成了兵马俑:“陈潇,你衣服呢?”
  “哦?”醉鬼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半睡半醒地看他,“我刚才热,脱了。现在冷,找不着了……”
  他一边咕哝,一边更紧地贴上来,两只手两只脚不安分地摸来摸去,想找个最舒服的落脚点。折腾了半天,又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看,然后抬起眼,迷迷糊糊地盯着孟宇飞,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勾人,一边手脚还不闲着地在某人身上到处乱跑。
  孟宇飞倒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奔卫生间去了。
  始作俑者摸了半天摸不着热源,咕咕哝哝地又缩回被窝,很快又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
  
  陈潇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穿着羽绒服的孟宇飞靠着床边睡着,身上盖着一张毛毯。他吓了一跳,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像是自己喝醉了,还趴在孟宇飞身上折腾了半天。
  这当口孟宇飞也醒了,抬头看见陈潇,笑了:“醒了?”
  陈潇的脸可以直接去煮鸡蛋:“那个……昨天晚上……我喝多了……”
  孟宇飞理解地点头,一边坐起身来,陈潇注意到他眼底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没事儿,只不过你把被子全卷走了,我只好盖毯子喽。幸好空调开得大,也不觉得冷。”
  他脸上没事人一样,心里头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陈潇醉得不彻底,把自己昨晚上那些不正常表现全记住了。
  两人各怀鬼胎,打个哈哈再不多说。
  
  临到进了火车站,孟宇飞的那列车开始检票了,陈潇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等我一下。”转头就跑了出去。
  一会儿回来,手里攥着张站台票。
  孟宇飞看看旁边的陈爸陈妈笑笑,转过头去又看着陈潇自己笑笑,这后一个笑就带了些狡诈。
  陈潇接过他的行李,一声不吭地过了检票台。两个人出了候车大厅,穿过长廊,直到车厢号都看见了,孟宇飞站定,看着陈潇:“不说什么吗?好歹也是张站台票,可别就这么浪费了。”
  陈潇咬牙切齿地看他,想问他昨天晚上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想想不对;又想说些其他什么,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当儿火车汽笛长鸣一声,已经要开车了。陈潇一下就慌了,伸手把孟宇飞往车上推。
  孟宇飞叹口气,最后还是得自己开口:“算了,春节快乐,回学校见。”
  “回见!”陈潇咬牙切齿地回他,眼睛瞪得像要把他拆了吞进肚子里去。
  
  孟宇飞找到自己的座位,刚把行李放好,车就开了。
  列车缓缓地启动,车窗外,他看见陈潇还动也不动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像要在火车里挤挤挨挨的人里找谁。他心情一下大好,冲着窗外就抛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陈潇也看到他了,见他对自己笑,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的冰冻倏地就化了开来,回报以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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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4195956 | 2014-7-14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06
  
  开学了。日子照常地过。
  陈潇依旧每天练琴,孟宇飞依旧每天训练。有时候遇上了,就一起去操场跑上几圈。
  孟宇飞总是笑着提起当年陈潇跑5000米的糗事。陈潇早就打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惯例,每每飞起一脚:“滚!”
  晚上回到宿舍,十点半熄灯前,陈潇也总习惯往窗前站一会儿,看二十米之外的那个窗口。通常,那个窗口也会有个人在往这边看。两相照面,都背着灯光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但是陈潇就是知道那个人跟自己一样在笑。
  他觉得安心。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愿意先去捅开那层玻璃纸。两两相望的暧昧,未尝不是一种甜蜜。
  
  到了期中考试结束之后,春天已经只剩了个尾巴。陈潇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刘天和袁鸣鸣挤在一堆人中间,不知在大喊大叫什么。他好奇心上来了,走上前跟刘天肩头一拍:“臭小子,干嘛呢?”
  刘天回头一见是他,一把搂着他脖子就给扯过来:“我们系和无线电系的篮球决赛!过来帮我们加油!”
  陈潇嘻嘻哈哈往他肩头一捶:“我干嘛要帮你加油啊?”
  “好好好——”刘天举双手投降,“就算不帮我,帮他总可以了吧?你跟他不挺熟的吗?”说着,往场上一扬头。
  陈潇顺着他的视线瞥过去,正看见一个身影凌空而起,舒展的手臂像一条优美的曲线伸展出去。“唰”一声,篮网飘扬起来,三分。
  旁边猛然爆发出至少二十多个女生高分贝的齐声尖叫:
  “孟宇飞,我爱你!”
  “孟宇飞,我爱你!”
  陈潇差点没给那阵狂喊刮到一边去。
  
  他心有余悸地往那边瞅了瞅,刘天同情地拍拍他肩膀。
  “习惯了就好了——我们系的男生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袁鸣鸣在旁给了刘天一下:“你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刘天挠挠头,嘿嘿两声。
  
  旁边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
  “孟宇飞!孟宇飞!”
  孟宇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抄了对方的传球,速度极快地攻到对方篮下。一个假动作绕过防守队员,三步上前,高高跃起。橘红色的球在篮板上擦了一下,漂亮入筐。
  
  “孟宇飞!——”
  “孟宇飞!——”
  “孟宇飞!——”
  
  陈潇愣了半晌,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这小子……篮球打得不错啊。”
  没人搭理他。转过头去,就见刘天和袁鸣鸣一道,正忙着手舞足蹈地跟着那伙女生一起狂喊:“孟宇飞!孟宇飞!孟宇飞!——”
  ……陈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不断抽搐的嘴角。至于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球场上的孟宇飞……的确让人无法不去注意。奔跑着的他,防守的他,投篮的他,那样专注而自信的神情。就好像,就好像很久之前的那场运动会,就像那时候,只能在后面远远地看着他冲向5000米终点的身影。如此的光华夺目,仿佛可以直上云霄。
  
  “——啊!”
  一阵尖叫。陈潇猛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小心!那边的!”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也可能其实是很多人在七嘴八舌地喊。陈潇来不及分辨,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在脸前。
  
  “砰”地一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陈潇被那力道撞得后退了一步,幸亏身后人多才没跌倒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撞着自己的是什么,一阵钻心的疼痛就从挡在脸前的左手上传了过来。
  “呜……”
  
  “同学你不要紧吧?”
  刚刚撞上他的那人急急转过身来道歉。陈潇抬起头,尽量调整扭曲的五官摆出一个微笑:“我没……”
  “——陈潇?!”
  他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孟宇飞从球场上跑过来的速度不亚于刚才进攻的时候。被汗水浸湿的刘海一丝丝地粘在额头上。
  “你怎么在这……你的手伤了?!”
  “没……”陈潇条件反射地把手往身后藏,结果被孟宇飞一把攥着手腕扯到眼前。
  左手的中指关节肿了起来,青青红红,而且看那趋势还有继续肿大的可能。
  
  孟宇飞的眼神一下变得冰冷。
  
  一只手还攥着陈潇的手,脸已经转过去冷冷地盯着那个撞上他的人。
  “就算要救出界球,也不必拿观众当垫子吧?”
  “好了好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也道过歉了。”陈潇赶忙打圆场,一边不自在地想把被攥住的手抽回来。
  “道个歉就可以了么?”
  孟宇飞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只受了伤的手。
  “你这样子,不能拉琴了吧?”
  
  费了半天口舌,又加上刘天和袁鸣鸣的帮忙,这才说服孟宇飞不必亲自送陈潇去医务室,而是留在场上打完比赛。
  检查,拍片,折腾了半天,结果是中指指骨上裂了一道小缝儿。陈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漂亮的手指上给上了根夹板,拿白纱布一道一道缠成了一白萝卜。
  “啊……这下真不能拉琴了。”他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刘天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三个人走出医务室,正看见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冲到门前。见到他们愣了一愣,接着一步冲上来抓住陈潇:
  “手!怎么样了?”
  
  陈潇抬起手,给孟宇飞看他的白萝卜手指。
  孟宇飞抓着他的手,许久都没说话。最后还是陈潇不自在地抽回了手,讪笑着说:“干吗一付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心疼了?”
  孟宇飞什么也没说,收回手转身。
  “走吧。”
  陈潇看看旁边目瞪口呆的刘天和袁鸣鸣,拿他的白萝卜手指摸了摸鼻子。
  
  从第二天开始,陈潇发现自己的生活起了不容忽视的变化。
  起 点是,他一出宿舍楼就发现了等在楼下的孟宇飞,懒懒散散地倚在一旁的栏杆上。看见他出现便直起身子,远远地挥手。
  陈潇愣了一愣:“什么事?”
  孟宇飞已经走上前来,一手拎过陈潇肩上的书包。看陈潇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笑:“发什么呆?一会儿上课迟到了。”
  陈潇愣愣地指着他肩头的两个背包:“那个,你找我,什么事?还有,那个是我的包……”
  “我知道我知道。”孟宇飞一把拉过陈潇往教学楼拖去,“你不是伤了手么?所以我来帮你背包啊。——你今天是在理科楼三层那个教室上课吧?”
  陈潇跟着孟宇飞走,一边走一边眨巴眼,眨巴了好几下才后知后觉地叫起来:“喂,谁要你帮我背包?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胳膊!”
  
  上完课,又在理科楼下看见了孟宇飞,依然是懒懒散散地倚在一旁的栏杆上,看见他出了楼就挥手。
  陈潇脸一黑,伸手护住书包:“我自己能背。”
  孟宇飞笑笑也不跟他抢:“去吃饭吧?”
  陈潇头上三根黑线:“我伤的是左手,不需要你喂饭。”
  “咦?你怎么猜到我打算给你喂饭的?”
  “——滚!”
  
  到了傍晚,陈潇正躺在床上看书,某个人的电话丁铃铃地打了过来。
  “喂陈潇?去洗澡不?你的手不能沾水吧?”
  陈潇忍无可忍对着话筒怒吼:“滚!我就是叫上刘天给我搓背也不用你!”
  对面窗外,某个人影不出声地笑,过了半分钟才出声,好像漫不经心地淡淡开口:
  
  “陈潇,你在怕什么?”
  
  陈潇愣住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电话已经断了。
  
  那晚他没睡好。
  孟宇飞的话一直在脑海里荡来荡去。漫不经心的语调,完全是笃定的口气,懒懒散散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看出什么了?
  他是不是……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早晨,陈潇顶着一对熊猫眼出楼的时候,一眼又看见了倚在栏杆上的孟宇飞,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看见陈潇就挥手:“哟,这边!”
  陈潇重蹈覆辙地第二次愣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孟宇飞,连自己的书包又被拎走了也忘了反抗。
  
  他想问,但不敢。
  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其实前面那个拎着两个包、大大咧咧走着的人,心里的忐忑和他并没有差多少。
  
  下午的时候,陈潇去了琴楼。果然是不能拉琴了。缠着厚厚绷带的左手,根本无法压住琴弦。陈潇放下小提琴,沮丧地叹了口气。
  出楼的时候遇到了刘天。
  贼眉鼠眼地朝他坏笑:“潇潇啊,我可都听说了。嗯,孟宇飞是个好人,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啊?”
  “还装?我们全系都知道了,你和孟宇飞现在是形影不离么,比我和鸣鸣还蜜月……哎哟哟哟我错了!别敲我头!”
  “叫你再瞎说!”
  刘天抱着头,万分委屈:“我哪有瞎说啊,我们系的人都说了,上次你受了伤之后,孟宇飞在场上发飚,把无线电系k得那叫一个惨……哟,那不是就来了么?”
  
  远远地朝这边一边挥手一边走过来的,果然是孟宇飞。
  刘天嘿嘿一笑:“不打搅你们,我先走了。”
  
  陈潇朝他的背影狠狠踹了一脚:
  “长舌男,小心你家那个鸣鸣改嫁!”
  
  孟宇飞已经跑到面前,瞥了一眼陈潇身后的琴楼,小心地收起了笑。
  “琴……还能拉么?”
  陈潇摇摇头。
  不知怎么,看见孟宇飞,让他有些心虚。也许是因为昨天那个电话,也可能是因为刚才刘天的闲言碎语。
  他撇过眼睛的动作,看在孟宇飞眼里,就成了难过的意思。
  “对不起……害你……不能拉琴了……”
  
  “啊?”
  抬起头,正对上孟宇飞的眼睛,微微垂下的眼帘遮住了那双从来都是明亮的眸子。陈潇心慌地转过头去:“那个……又不是你的错……”
  孟宇飞低声说:“可是……你是因为看我的比赛才……”
  “少臭美了你!”陈潇一巴掌打在他肩上,“你以为你万人迷啊?我被人撞了是我自己倒霉好不好,你自以为是个什么劲啊?”
  
  一边气呼呼的发着牢骚,一边从孟宇飞身边走了过去。孟宇飞愣愣地站在原地,转身看着陈潇的背影。
  走出三步,陈潇顿了一顿,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而且,我也没有后悔……去看你的比赛……”
  
  好像害羞一样,说完这句,他逃跑也似地离开了琴楼。



约定
4195956 | 2014-7-14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07
  
  那之后,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
  不知道是因为不能拉琴的缘故,还是因为每天都跟孟宇飞混在一起。一眨眼,两个月就过去了。
  窗外的树上,知了吱吱呀呀地叫得正欢。
  
  期末考之后陈潇也没有急着回去,就在学校多留了几天。通常这个时候,是他们管弦乐队集训的日子。可是他左手还是个缠着绷带的大白萝卜,自然是不能去了。
  孟宇飞也没回家,就留在学校。听说是已经升任登山协会会长,现在正在为夏季登山计划做准备,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见他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
  
  陈潇走在食堂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去了,食堂里空空荡荡的。孟宇飞走在他右手边,替他端着不方便拿的饭盆。
  近来,陈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
  两个人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孟宇飞一边把筷子递给陈潇,一边不在意地问:“哎,你们那个管弦乐队,是不是集训结束的时候有汇报演出啊?”
  陈潇接筷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停,又攥着筷子缩了回来,闷闷地嗯了一声。
  说到底,对于不能拉琴和不能参加集训这样的事,他还是无法不在意。
  孟宇飞自己也拿起筷子,顿了一顿说:“要不,我们一起去看他们的汇报演出吧?”
  
  低头吃饭的陈潇,动作缓了一缓,抬头看着孟宇飞。
  窗外的知了,还在吱呀吱呀地叫着。
  
  因为是在暑假里,来看汇报演出的人并不多。管弦乐队的队员们也都只穿着平时的着装,是场不太正式的演出。
  陈潇坐在最后一排,远远地看着台上。难得孟宇飞今天有空,居然也跟他一起来了。对陈潇,他是解释说今天协会恰好没事。陈潇颇为怀疑地看着他眼眶下隐隐约约的黑眼圈。
  不会是为了今天能来看演出,昨晚上熬夜加班了吧?
  他这么想着,但并没有说出来。
  
  演出一开始,陈潇就开始咕哝。 小虎QQ 4195956 更新

  “今天小号怎么搞的,完全不行么……”
  “这一段太乱了……指挥应该跟他们说过吧?”
  “唉,节拍又错了……”
  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唧唧咕咕地小声发表评论。一只手放在椅子上打着拍子,一只手撑着额头,时而蹙眉,时而又微笑。直到一首曲子完了,陈潇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
  往旁边一瞥,就看见孟宇飞带着笑在看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陈潇愣了一愣,立马慌了神:
  “那个,不好意思……”
  孟宇飞笑着说:“听得真专心啊,不愧是首席小提琴手。”
  陈潇窘了窘:“在乐队里呆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一边伸手挠头,“吵到你了?”
  
  孟宇飞摇摇头:“没关系,我反正是理解不了这种高雅艺术。”说完了,诡异地一笑,忽而凑过头来,咬着陈潇的耳朵,很低声很低声地说:“——我是因为你才来看演出的。”
  呼出的气热热的,扑在陈潇的脖子上。
  “——啊???”
  陈潇慌慌张张地让开,转头看时,孟宇飞已经坐了回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是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他不自在地伸手挠了挠脖子,转过头去看着舞台上。下一首曲子已经开始了。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陈潇的脸一点点、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直到演出结束,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散场的时候,在门外遇到了队里两个拉中提琴的女生,提着琴盒,咯咯地笑着往排练室走。
  陈潇朝她们扬了扬手:“嗨——今天的演出不错啊。”
  两个女生停了停,见是陈潇,立刻开心地跑过来。
  “陈潇,好久不见啊!”
  “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拉琴啊?”
  陈潇笑着举起他的白萝卜手指:“下个星期就可以拆了。”
  “太好了!说老实话,没有你在,指挥还真是头疼呢。”
  “早点让我们看看你的功夫退步了没有哦。”
  两个女生笑嘻嘻地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就看到陈潇身后站着的孟宇飞。孟宇飞很绅士地举起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两个女生愣了一愣,继而又咯咯地笑起来,其中一个朝陈潇眨了眨眼睛。
  “陈潇,就是他吧?”
  “‘他’?”
  “还装傻——”另一个拿胳膊肘顶了顶陈潇,嘻嘻笑着,又抬头看了看孟宇飞,比了比大拇指,狡黠地一笑,“加油哦——”
  朝陈潇也比了比大拇指:“你也是——”
  
  两个人嘻嘻笑着,提着琴盒跑远了。
  陈潇有些糊涂,又好像有些明白。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摇出去。
  转身朝孟宇飞肩上一拍,换上一副天真无比的笑容:“喂,难得你陪我来听演出,今晚我请客吧?”
  孟宇飞一挑眉角,笑得也十分纯洁:“好啊——”
  
  “——说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去野外集训啊?我记得你们协会每次登山之前,都要先集训个一两周的吧?”
  一顿晚饭吃到晚上八点多,两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陈潇甩甩自己的左手,突然就想起这个问题来了。
  孟宇飞懒懒散散地答道:“啊,其实就是明天出发。——我没跟你说吗?”
  “这么快?”
  “嗯,而且集训完了就直接去登山了,这次是四川的四姑娘山,比上次矮了一点,差不多也是六千二百米的海拔。”
  “……又是六千二百米啊……”
  陈潇有点郁闷。每天跟孟宇飞混在一块儿,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就要走了,心里就不太舒服。
  “时间过得真快啊,记得去年你去登山的时候……”
  “……去年的时候,你还给我拉小提琴送行来着。”孟宇飞接过话来,笑笑,“可惜,今年听不到了。”
  陈潇笑了笑:“有什么关系,下个星期就可以拆绷带了。等你回来了,再补给你吧?”
  “好啊,那你可要在学校等着我回来?”
  “没问题!”
  陈潇兴致勃勃地回答,走了几步发觉不对,便停了下来。孟宇飞还站在原地,脸庞笼在阴影里,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怎么了?”
  “陈潇,我……”
  “……什,什么?”
  孟宇飞抬起头来,表情很严肃很认真,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样子都不见了,好象在挣扎着什么,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陈潇被他的表情吓住了,不由得有些紧张。耸起了肩,像只受了惊的猫。
  孟宇飞看着他戒备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别紧张,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瞬时又恢复到懒懒散散,陈潇突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孟宇飞走到前面,又回过头来,贴着陈潇的耳朵狡猾地一笑,“本来有些话想跟你说的,不过算了,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
  “喂,卖什么关子啊你?搞得像国家机密一样……”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陈潇大人。”孟宇飞懒洋洋地回答,不理睬他的挑衅,“等你补给我欠我的小提琴独奏,我就告诉你——”
  “我呸,我还不想听呢!”
  
  夏天的衣服穿得单薄。陈潇朝孟宇飞的背影飞起一脚的时候,领口就斜斜地露出一段黑色的编绳。
  当然不能给孟宇飞看见,也不能让他知道。
  其实那段黑色的编绳另一头绑着、一直戴在陈潇胸前的,是去年孟宇飞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从六千二百米海拔的念青唐古拉山上带下来的、一块小小的石头。
  
  陈潇果然就留在了学校里。
  关于那天晚上孟宇飞想说但没有说的话,他隐隐约约有点预感。但不管他怎么在每天一通的电话里逼问,孟宇飞就是打马虎眼不肯说。
  后来,孟宇飞他们出发去了四川,再后来,手机就没有信号了。
  无所事事的陈潇就整天窝在琴楼练琴。从最基本的练习曲开始,一直到之前乐队演出的曲子,一遍一遍地练习。重获新生的手指在琴弦上欢快地跳舞,音符像水一样流淌出来。
  答应了孟宇飞的,等他回来,给他拉首什么曲子呢?这个……太严肃了,估计他听不懂……这个,嗯,好像又太简单了……这个么……
  
  等他终于发现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个无聊的问题在认真伤脑筋的时候,已经在琴楼呆了三天。
  “滚!”陈潇怒气冲冲地把面前翻了不知多少遍的乐谱本一把合上。爷爷的,为什么我要为了那小子的事情这么伤神啊?不就是首练习曲么?
  他坐在琴楼里,乱没头绪地发了一通脾气。
  没有人的学校,安安静静的。知了在外面的树上吱呀吱呀地叫着。
  “爷爷的……”陈潇捧住了头,喃喃自语地低声咒骂着。
  “为什么我要这么在乎那小子的事情啊……”
  
  结果是又自虐一样地练了一整天琴。
  晚上回了宿舍,黑灯瞎火的。陈潇也懒得开灯,直接一头倒在床上就睡。
  好多天……好多天没有孟宇飞的电话了。自从手受了伤之后,还真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真的是……有点寂寞啊。
  
  刚要睡着,电话铃却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陈潇半睁开眼,神志不清地想:嗯?孟宇飞?
  打着呵欠,趿着拖鞋走到窗前,拎起话筒。
  “陈潇?是你吧?”
  “嗯?”陈潇昏昏沉沉地挠挠头,“……刘天?你也在学校?”
  
  电话那边完全不理会他睡没睡醒,一个高分贝的、急切的声音冲出来:
  “——陈潇,不好了,出事了!”



六千二百米的距离
4195956 | 2014-7-14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08
  
  陈潇拉完一首小协奏曲,放下琴弓,长出一口气。他歪着头想了想,孟宇飞那小子向来把古典作品当催眠曲听,虽说这首已经很通俗了,可难保他会觉得无趣……算了算了,难道真要用小提琴给他演奏什么老鼠爱大米么?
  陈潇想起有阵子宿舍里的老大成天哼这个,就觉得满头黑线。
  
  “潇潇,歇会儿吧,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背后有个人开口。陈潇转头,看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刘天,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没记错的话,一个小时之前刚吃过晚饭吧?”
  刘天的声音带了恼怒:“你扒拉的那几粒米,也能叫‘晚饭’?!”
  陈潇耸耸肩:“没办法,我不饿啊。你要饿了自己吃夜宵去,别成天跟我这儿呆着。我又不欠你钱……”
  “你……”刘天咬牙切齿地冒出一个字,又没了下文。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潇潇,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你明明知道……”
  
  “哈——”陈潇打了个哈欠,“练了一下午的琴,还真是有点累了。”转了头,看着刘天阴险地笑:“小天啊,我看你在我这儿窝了一天了,也怪无聊的,不如陪哥哥我去操场跑几圈吧?”
  刘天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郁郁地低声说:“我可是正儿八经吃了晚饭的,跑出阑尾炎来怎么办?”
  陈潇已经拉开房门,这时候转过头来:“嗯?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咕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刘天立刻从椅子里跳起来,“走吧,去哪个操场?”
  
  夏天的天黑得晚。即使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天空仍然亮亮的,带着一点火烧云的红色。
  陈潇和刘天在没人的操场上不紧不慢地跑着。陈潇悠闲地看着天,刘天皱着眉头,偷偷地看身旁的陈潇。
  “臭小子,你还记不记得去年骗我跑五千米的那次?”陈潇心情颇好地开口,“害你爷爷我绕这个操场跑了大半个月,连一圈跑道有几个坑都数得清清楚楚了。”
  刘天尴尬地笑笑,并不反驳。倒是陈潇奇怪起来:“喂,吃错药了你?”
  “啊?”
  “今天怎么这么乖,连嘴都不回?”
  刘天顾左右而言他:“潇潇啊,咱们也跑了不少圈了,歇会儿吧。我去买饮料,你要喝什么?”
  陈潇停了脚步,不假思索:“绿茶,康师傅的。”
  
  两个人倚在栏杆上喝完绿茶,看着天空一点一点暗下去。晚归的鸽群在暗红的背影里投下深色的剪影。
  刘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又重复了一次:“潇潇啊,跑了这么久饿了没?去吃点夜宵吧?”
  陈潇摇摇头:“不去了。这几天老没什么胃口。”
  一边说,一边站直身子。刚迈开一步,一阵突然的头晕目眩,幸好刘天眼疾手快在一旁扶住他。隐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陈潇!你给我去吃饭!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孟宇飞不够,还要把你自己也搭上吗?!”
  
  陈潇晃了晃脑袋,抬起眼来,满脸疑问:“孟宇飞?孟宇飞怎么了?”
  刘天抱着他肩膀使劲吼:“陈潇,你还要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你知道遇上雪崩的存活概率是多大么?他,他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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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潇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刘天的手,认真地说:“刘天,你小子少在这儿咒别人。孟宇飞碍着你啦?”
  “陈潇!潇潇!孟宇飞是你什么人,值得么?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不能老这样!这两天你根本什么都没吃!”
  陈潇并没有听进他后面的话,只是低声地重复着:“他是我什么人?”忽然抬起头朝刘天一笑:“刘天,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刘天生生打了个寒颤,一时住了嘴。陈潇自顾自地说道:“还是很久之前听的故事呢,忘了谁讲的了。”转眼看着刘天笑笑,“说不定就是你给我讲的呢,哈哈。”
  “说有个女生的男朋友登山时死了,一同去登山的其他人怕他变成鬼回来,主动去保护那女生,结果晚上……”
  刘天的脸刷地白了:“陈潇!”
  陈潇仍然笑:“你听过了?——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次你讲给我听的,孟宇飞那次也在呢。”
  “陈潇!”
  陈潇突然收了笑,面无表情。他盯着刘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不信。我不信你。除了他,我谁也不信。”
  
  夜色里,他的眼睛诡异地亮。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陈潇脸上。挨打的人没什么反应,动手打人的人却好像那巴掌是打在他自己脸上一样,浑身发抖。
  “陈潇,你这样骗自己有什么用?你根本就是个胆小鬼,根本就是没胆子面对现实!”
  那一巴掌把陈潇的脸打得偏了过去。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脸来,低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许久,才低低地开口:
  “现实?现实是什么?遇上雪崩又怎么样?搜索不是还在进行吗?你们凭什么认为他已经不在了?”
  
  他再次抬起头来,这次,是一个非常正常、非常温柔地笑:
  “如果连我都不相信他还活着,那还有谁相信?”
  
  那个笑容,没来由地让刘天觉得熟悉。他怔在原地,一时忘了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
  陈潇已经转过身去,缓步离开:“我要回去练琴了,要等那小子回来发现我随便找首曲子敷衍他,非把我杀了不可。”
  刘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拔腿跟了上去。
  
  他们沉默地走进楼道,谁都没有说话。
  陈潇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他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淡淡的。
  “我是陈潇。”
  那一头的声音立刻从话筒里传出来,显然对方情绪也并不稳定,大声且急促地说些什么。陈潇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几乎快拿不住手机。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他简短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然后掐断了电话。
  他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刚才那个电话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然后,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转过身,语调不高却有些急促地说:“刘天,我们去订机票。”
  他深吸一口气,想在脸上表露出一个符合他此刻心情的表情,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
  “刘天,他们找到他了。”
  
  按照地址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登山协会的副会长樊川,也是这次登四姑娘山的副队长。
  “没想到你会过来。”他似乎是叹息着对陈潇说。陈潇只是摇了摇头:“应该是我感谢你通知我才对。”
  樊川疲惫地笑了笑:“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事……会长他……”
  陈潇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看看他么?”
  樊川点点头:“我给你们带路。会长他父母大概明天会到,现在是小陈和小李守在他身边。”
  
  小陈就是那个孟宇飞从雪崩边缘拉回来的女孩子。陈潇他们进门之后,就看见她蜷成一团,缩在椅子里。
  毕竟还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吧。
  一旁的床上,孟宇飞安静地躺着,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仿佛只不过是睡着了一般,随时都会睁开眼睛,笑着坐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有可能永远都这样子了。”樊川低声地说,“不过这样,已经是奇迹了。”
  陈潇点点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人,手指关节攥得发白。一旁的刘天担忧地拉了他一下,才让他回过神来。
  “是啊,真是奇迹。”他僵硬地点着头,仍旧死死地盯着白色床单下几不可见的呼吸起伏,“都三天了吧?”
  “救援队找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埋在雪里,大概是自己从雪里挣扎出来的,否则根本不可能挺这么久。”樊川说着,也回过头去看床上的人,“医生检查过,主要是在寒冷环境中时间太久,造成身体机能受损,大脑功能大概也是,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他会醒的,一定会醒的。”陈潇喃喃地说,“这三天都坚持下来了,没理由不肯醒过来。”
  他想起孟宇飞在冰天雪地里独自度过的三天,心脏疼得仿佛揪成一团。
  “他会醒的……”
  樊川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别担心,会长的求生意识很强的。——对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手里攥着一样东西。”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陈潇,笑了笑:“我听他说过是要给你的。看见这玩意儿的时候,就想着给你也打个电话吧。没想到你真来了。”
  
  那并不是什么信物之类的,只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石头。比起普通的石头算是圆滑好看不少,大概是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
  陈潇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石头。从听到噩耗之后一直没流出来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涌出眼眶,流得满脸。
  
  清晨的阳光从拉开的窗帘里照进来。陈潇揉了揉眼,冲着和他一起守夜的刘天和小李一笑:“你们先去吃早点吧,这儿我看着就行。”
  小李点了点头,出去了。刘天有些担心地看了陈潇一眼。
  陈潇笑了:“我不困,去吧。”顿了顿,又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刘天:“——这几天,谢谢你。”
  刘天也笑了:“谢什么,这么多年兄弟,总不能放着你不管吧?”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陈潇在背后低低地说:“谢谢你……让我遇到他。”
  
  床上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陈潇在眩目的朝阳里眯起眼睛看他。
  活着,就好。
  我曾一度以为要和你永远隔着六千二百米的距离。幸好,幸好此刻,你仍在我身边。
  
  他走到离床更近一点的地方。他们昨天带来的行李还没收拾,就放在那个角落里。陈潇的行李不多,只是一只黑色的盒子,特别引人注目。
  那是他的小提琴。
  陈潇慢慢地把心爱的琴取出来,调弦,上松香。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微微地眯着眼睛,对着床上的人自言自语:
  “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睡觉。”
  “今天你爸妈就该来了。你不亲自把我介绍给他们,是不是有点失礼啊?”
  “要是再不醒,他们就该把你当牲口一样地运回去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调整好的小提琴架在肩上。
  
  “说了等你回来给你单独拉小提琴的,我可不想食言。听不到的话,就怪你自己不醒好了,总之别指望我给你拉第二遍。”
  他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微微一抬手,音符从琴弦上飘扬起来,回旋在小小的病房里。
  
  在和你一起奔跑的日子里,在和你隔着二十米遥遥相望的阳台。
  在操场,在礼堂,在教室,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在奔跑的马背上,在风声呼啸的海边。
  在我每一次奏响琴弦的时候。
  也许这么久,我一直期待着来聆听琴声的,不过是你一人。
  就如同隔着六千二百米的距离,你亦是为我挑选出那独一无二的石头,握在手中。
  
  只要还在一起,就仍有希望。
  未来,还有足够长的时间,我可以慢慢等待,一直等待你终于能亲口告诉我,你说等你回来就会告诉我的那些话。
  
  陈潇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琴,看着窗外深深地呼吸,平静了胸口汹涌的情绪。
  他淡淡地微笑着转过头来,忽而怔了一怔。  小虎QQ 4195956
  那人阖着的双眼,如同光影造成的错觉般,似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The End——
4195956 | 2014-7-14 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大家看了这么多我发的,就能不能支持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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