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我和我的孪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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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亚宁可以下床了,额上的红肿已经消褪不少,只是还是油亮鲜红的一片,十分刺眼:在那片红肿之上,一片指甲般大小的黑脓痂,便是那枚烟花烫了。

    几个人围着桌子吃晚饭时,大伟在桌子下踩小红的脚,这一点我透过玻璃桌面看得很清楚。小红自从从珠宝城回来没有看见小玉,眉目间就有种挥之不去的忧虑。小红抬头看了看大伟,大伟似乎漫不经心地用餐巾纸擦嘴:

    想什么呢你,还不赶紧吃饭,你玉宁哥不是在你前头吗,况且,小玉姐又不会有什么事!

    我听得出来,他最后一句话才是话题的重点。小红显然这点比我更清楚,她听了大伟这番话更不安了,却似乎当着我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在桌子下面踢大伟,大伟还是悠闲地夹菜吃饭,仿佛小红踢的不是他的腿。亚宁倒是不住地看我,却又不说话,心思也全不在吃饭上。

    这群古怪的人,分明他们闪烁的表情和话语中,藏着一个秘密,即使不是秘密,也是不想让我知道的。

    几个人正各怀心思地在餐桌上斗智斗力,门铃忽然大响。

    小红将筷一放,喊了句他们回来了,便急急忙忙跑出去开门。我们也跟出去,门大开,防盗门外并没有小玉和阿威的影子,只有一张娇美玲珑的脸。

    是苏一。

    小红问你找谁。苏一说威威和宁宁在家吗,我是威威的新的经纪人。

    我连忙起身答了声在,小红悻悻地拉门让她进来。

    苏一在沙发上坐了说:玉宁,我想给你说点这部戏的事。是这样的,剧组在剧情方面有所增删,诺,这是新剧本。还有,下周一准时要去河南林州采景并在那里拍一部份戏,希望在剩下的这几天里你和威威好好看看剧本,入入戏,再把改用的东西收拾停当。没事的话就到公司和其他演员对对台词,这几天可一直没有见你们的影子,田导都有意见了呀!

    苏一交待完了就要走时,才奇怪地问亚宁头上怎么了。亚宁口气轻狂地说是阿威整的,你早晚也会有。说得苏一脸一红,啐了他一口,便不再理亚宁,下楼去了。

    亚宁说哥你怎么不送送苏一姐阿,苏一已经走到电梯里面,说,不用来,我司机在下面等着呢。说着,电梯门合上,指示灯一红一红地往一楼窜去。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夜小红和大伟都没有走,大伟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夜的MTV,到了天明才眯了一会儿;小红安排在客房,可她也没有睡,跑到阿威的卧室坐在电脑前面玩了大半夜的火拼俄罗斯。我几次从梦中醒来,听到的都是客厅内管理沙哑的欧美歌曲和隔壁清脆的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从亚宁的呼吸我可以判断他也没有好睡,因为入眠的人呼吸会长而且轻,即使吹到脸也只是微微的酥痒;而亚宁的呼吸特别浊重,这表明要么他是在做噩梦,要么没有睡着,而他的身子却又不僵硬,也没有出冷汗,显然不是在作噩梦,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他压根没有入睡。

    看来,他们都有心事。

    我开了灯,柔柔的灯光下,亚宁的眼睛果然是睁着的,眉心一颗烟花烫,触目惊心。

    我问亚宁怎么了,亚宁眨了眨浓密而又修长的睫毛说,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好啊,你讲。

    亚宁想了想:还是不讲了!说着便把头拱到我怀里,像头刚出生的小猪。

    我笑了说,我怎么感觉你变得越来越怪了!

    亚宁笑着默认了。

    哥,亚宁把脸埋在我胸口,瓮声瓮气地问: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很幸福啊,我说:不过,总让人有一种空洞洞的感觉,总让人觉得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有点突然,也有点假!亚宁,咱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家里走出来的孩子,现在却一下子住上租金几十万的房子,吃的用的也是相当奢华,环城你你不感觉很奇怪吗?亚宁,我总感觉你在刻意给哥营造一种平和的气氛,我却可以感觉到这股平和下是一种不安的暗流

    得了得了,亚宁抬起头笑着说:说这么煽情,作诗啊你!别瞎想了,上天给你什么你就尽情享受什么好了,这叫做顺天道、得民心。

    他将那句话最后一个“心”字拖得极长,一股北京大爷的痞味。

    哥,亚宁静静地问: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情,你会不会离开我。

    我发现这句话,是亚宁第二次问我。

    我说那要看情况,比如

    我还没说完,亚宁已经把头埋在枕头里,像受伤的小兽:那还是可能了!

    我笑着揉他的脑壳:我是说,比如,除非你不让哥跟你。

    亚宁一咕噜爬起来,跪在床上说:不会的不会的,我这一辈子不要老婆也得要哥。

    我骂他一句傻子,搂着他靠在床头上,伸胳膊给他枕着:

    亚宁,说什么傻话,哥又不能给你当老婆——哎,对了,苏菲的电话号码上回我去天鹅饭店之前不是给你了吗,你有没有和她联系阿!她好像一直都在豫剧一团,挺有能耐的,作我弟媳妇我看着心里都舒坦。

    亚宁咬了咬嘴唇,眼神狡黠地说:你看着心里舒坦你倒是去追她啊,没见过你这种哥,明明自己也喜欢人家苏菲,却非要拱手让给我,你当我是收破烂的阿,我才不要呢。

    我明白,亚宁是极喜欢苏菲的,我敢打保票,据我所知,亚宁从小到大只喜欢过苏菲一个女孩子。不可否认,我也是极喜欢苏菲的,但我更不可否认的是,我更爱亚宁,为了亚宁,我可以放弃这场追逐。我觉得这点我有点像《书剑恩仇录》里面的陈家洛、苏菲像香香,但是亚宁死活不肯作乾隆,因为他虽然也喜欢苏菲,但他却不去竞争,甚至提都不提,并刻意回避一切关于苏菲的话题。我们谁都不肯享受自己的幸福,给对方失落,就这样直到我们互相推让中,苏菲对我们两个都极其失望了并作了别人的女友时,我才明白爱与被爱都是一段艰辛的旅程,一不当心便在路上拐了个弯,和你心爱的人擦肩而过,南辕北辙。

    显然,当时的我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亚宁忽然好玩地说哥,我给你看件东西。说着,只穿了条粉白的三角裤跳下床去,到床头橱里翻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是我来北京之前,欢欢让我捎给亚宁的。

    你看看,亚宁忍俊不禁地说,像看来一个极其诙谐的校花一样。

    我正要去接,他却又收回去丢到桌子上:还是我告诉你得了,欢欢这小丫头竟然会看上我了,还要我等他考北影,呵呵!

    我也笑了,因为在我们心中,欢欢永远是那个跟屁虫似的小女孩,整天就会吵着要棒棒糖吃。这种清涩的恋爱憧憬不啻于一种类似过家家的游戏罢了。

    好了睡吧,我打了个呵欠:哥困了。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上午,小红和大伟都因为有事请回去了,小玉和阿威却还是没有和回来。整个上午,除了收水费的楼管上来一次,再没人按那个设置成了鸟叫声的门铃。

    亚宁因为及时用了大伟配制来的烧伤药,额上好得竟然差不多了,胃口也好了起来,躺在沙发里便大吃零食边看卓别林的一部老片,乐呵呵地一个劲傻笑。

    公司里打电话让我和阿威去对台词,因为阿威没有回来,我也懒得往那里跑。在家又闲极无聊,只好去看苏一送来的改动后的《那时花开》的剧本。剧情改动如下:文革动乱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被下放到河南林州某乡村当小学教师的知青韩向党考上首都某重点大学,而当他临走时,他在乡村认识的一个哥们苗卫红告诉他要和他一块走。韩向党似乎也有点不舍得苗卫红,便托自己老爸在市里面的干部关系将苗调到市里一家化肥厂,并和苗保持了长达八年的暧昧关系。韩父韩母都是为国家尽忠一辈子的老干部,人到暮年就像抱孙子,他们对眼见奔三十的儿子韩向党不愿意成亲的事情十分不解和着急。当他们知道了儿子和来自乡村的苗卫红的关系后,对苗展开行动。不久,苗在化肥厂因被诬蔑盗窃罪被开除,并遣回老家。两年后,在八九学潮中,已经成为讲师的韩向党在那场动乱中消失。这时,已经有了自己妻儿的苗卫红在老家他们一起洗过澡的红旗渠中沉水死亡,一双被水泡得腐烂的手,紧紧抓着十年来韩向党写给他的二百多封信

    说实话,我对这个改后的剧本极为不满,因为他将原剧本中韩向党和苗卫红的惺惺相惜的兄弟关系改成了同志关系,我不清楚编剧有意刻画这种同性关系是不是为了庸俗的商业利益,我觉得这部戏在某些细节上再刻意模仿以前亚宁推荐给我看的关锦鹏执导的《蓝宇》。

    我对正嘻嘻哈哈地看碟子的亚宁说这戏怎么给改成同性恋了,有这么先定演员再改剧情的么,简直在耍人呢!

    亚宁也有点出乎意料,把手中的汾煌雪梅往沙发上一丢,赤着脚跑过来:我看看。

    他翻了翻,却又耸了耸肩,一摊手:没办法,你都跟人家签了约了,人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人家有这个权利;这很正常啊,你没听过王家卫拍电影都是边拍边想台词的吗?

    我把厚厚的一沓剧本丢到小玻璃几上:亚宁,说实话我演不了,我恶心那种边缘文化,你知道我是个很传统的人!

    亚宁看了看我的脸,然后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上来,小心翼翼地问:

    哥,你真的特别恶心那个,那个什么恋阿?!

    是同性恋!我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接过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特别恶心!

    亚宁的脸一下子苍白了,有点栖惶,有点慌乱。

    你怎么了,我问。

    阿,没,他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没什么,没什么。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4 01: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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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5 | 显示全部楼层
15.孩子们
躺在静寂潮湿的二楼
常常有一抹美丽的梦从碧绿的窗帘飘下
像凤蝶一样在眉间舞弋:
那群六七岁的孩子
快乐地跑过阳光和林荫道
在他们面前
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田
和他们雪白的牙齿
都闪着天真的光芒
    当我意识到今天是月芽到我家的日子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冬天的六点天已经快要全黑了。将欢欢托付给立东后,我打了辆的,风风火火地赶回我们住的水利局的家属院。饶是用了最短的时间从南关区赶回来,也还是已经六点半,天全部黑下来了。

    家属院生锈的大门虚掩着,借着传达室的灯光,可一看见铁门上挂着的“外来民工及小贩禁止入内”的牌子在冬夜的风中打颤。天似乎又要下雪了。

    我推开大门,发出“支呀”一声。

    传达室的窗子里传出孙婆婆好事的声音:玉宁,玉宁你过来!

    怎么了,我将脸凑到窗玻璃上去,她的脸在窗子里因为我的哈气而模糊了。

    有人找你,孙婆婆生怕我听不见似大声喊:一女的,是个农村妞,在花坛那边坐一下午了。

    我一惊:月芽!

    我往花坛那边跑去,远远看见路灯下,破烂的水泥凉亭里,有一个黑黑的瘦小的身影在来回走动,似乎很冷的样子。我可以听见她便哈气便搓手的声音。

    月芽!我叫了一声。

    那个身影愣了愣,随即跑出凉亭,扑到我怀里:玉哥哥。

    我摸了摸她的脸,热乎乎的全是泪水。抱着她瑟瑟发抖的佝偻的身子,我嘴唇有点发抖,一阵阵的心疼袭击过来。

    对不起,月芽,对不起。我把她抱得更紧。

    她只是哽咽,把脸埋在我胸前,双肩颤斗得像对面家属楼上隐约闪动的灯光。

    回家吧,我说。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使劲点了点头,却又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跑到凉亭里拎两个大包回来:这是娘让俺捎过来的晒干豆角和柿饼,说是恁城里这东西少,稀罕,让俺带点给你。

    回家吧,我说。我想此刻我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到楼上,想给月芽倒点开开水,却发现煤气灶没气了,只有暖瓶里还有点温吞水。

    倒了一杯给她暖手,递给她。当她伸手来接时,我看到她的那双修长却长满了冻疮了手,又粗糙又开裂,我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手。她的脸也是又红又皴,头发虽然是精心梳理过的,却又给吹得鬓发凌乱。

    月芽见我盯着她的手看,便连水也不接了,羞涩地将手又缩回去,一脸的不自在:天冷,孩子又屙又尿的,俺又不想让娘动手

    我仰起头,让快溢出来的泪水倒流回去。

    转了个身,摸出手机给联系好的“双手情”搬家公司打个电话,让明天一大早来辆中型货车,让他们将家里的家具给搬回老家去。

    挂了电话,想给月芽弄点吃的,可煤气灶没气,动不了火。

    我说月芽我带你下去吃点东西吧,门口就有饭店的。

    月芽一直很拘谨,一个劲拒绝说俺不了,俺不,跟着玉哥哥出去俺怕丢玉哥哥的人。

    我怕勉强她反而伤了她的自尊,便说:你在家里等我,我下去给她买点吃的。你在里面把门锁好,不是玉哥哥回来谁叫门你都不要开门听见没。恩,对了,你想吃啥,水饺还是烩面。月芽说随便吧,俺不计较。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下楼时正碰上居民区组成的治安巡逻队,问你干吗呢这是,都落黑了不许随便进出家属院你不知道啊!我说我是五楼张轩的儿子,出去买点吃的。

    一个一脸麻子的人提一充电瓶,将雪亮的灯光打到我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嗬,是你小子,多会回来的?你没有听说这几天“铁锤杀人王”在市里头吗,都风声恁紧,你还随便往家领不三不四的人我说我没有。

    他却将手一挥截断我的话:还嘴硬,前几天三楼那家说你们深夜聚众喝酒,念及都是老街老坊咱没追究,可万一去你家的人在咱小区出了什么事情,你跑了干系咱爷们还跑不了呢

    我问你说完没,说完我还得去买饭。

    麻子脸将灯光往旁一打:哥几个,走嘞,其他地方转转去——自个出了什么事情别怪爷们没提醒。

    我到外头一大排档买了三屉小笼包子,热腾腾地跑回家才发现,月芽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又红又皴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爬满冻疮的手抱着亚宁小时候玩过的一只毛毛熊,像抱着她的孩子。

    我不忍心叫醒她,却又怕她在沙发上冻得感冒了,便轻轻抱她起来,放到爸妈的床上去,帮她盖好被子,无意间触到她的额头,非常烫手,看来是已经感冒了的。

    我不得不推醒她,从行李箱里找出平日准备的“白加黑”说月芽吃点药吧,你发烧了。

    月芽睁开眼,十分惊讶自个儿怎么从客厅跑到卧室的床上来的,她揉了揉眼,我说是玉哥哥抱你过来的,你刚才睡着了。她低头用温吞水吃药时,我看见她连腮都红透了。我说月芽你吃点东西就好好睡一觉吧,发发汗,明儿就好了,玉哥哥去收拾点东西。

    月芽说我不困我帮你收拾,我说不用了根本就没啥收拾的,玉哥哥只是随便看看,你睡吧,别明天感冒好不了,回去大婶要担心。

    月芽懂事地点点头,我替她关上灯出去。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到客厅,看着破旧黯淡的组合条几何石灰斑驳的天花板,以及上面悬挂的15瓦的小灯泡,心说这就是我长了二十年的家,爸妈用一生的心血营造的家,曾经我们四个人打麻将正好够一桌的,现在却就剩我一个人了。

    忽然心中一阵沉闷,像有一柄大锤重重锤了一下,疼得不能呼吸。

    我的泪,热热地流下来。

    终于要将最后的东西也收拾光了。因为马上就要离开,我想带走这里的一切的回忆,不要将我们的亲情留给陌生的他人。

    客厅里“迎客松”的中堂下面的组合条几上,摆着爸妈的遗照,爸爸鼻梁上架着他那副黑框眼镜,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妈妈则盘着贵妇人髻,轻蹙的眉角显示了她是一个美丽却坚强的女人,也是一个爱夫爱子的好妻子好母亲。我把他们的像框轻轻搬起来,用袖子擦擦玻璃上的灰尘,跑到自己的卧室,将像框用枕巾包了,放到皮箱中。

    客厅的电灯开关的线上,还悬着那只唐老鸭小塑料玩具。那是亚宁上初一时在校小卖铺花了两块钱摸奖时摸来的,他把它拴在开关线上,省去了妈妈进门老摸不到开关线的麻烦。我轻轻解它下来,放在手心,轻轻抚摸它褪了颜色的身子,抚摸它咧着大笑的嘴巴,心中酸酸的。环顾墙上,重重叠叠地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临墙的组合书柜上塞满了爸爸的整整一堵墙的书;书柜的顶端,是我和亚宁以及妈妈在市和省里的文艺赛事上赢得的大大小小的十七个奖杯。

    我走进我和亚宁的卧室,将客厅里难舍难断的东西关在门外。可刚进卧室,又陷进另一个与回忆纠纷的世界。这是我和亚宁的私人小窝,我对里面的每一个小的器物都了如指掌,可越清晰,心中越忧伤,因为这些不自觉地勾起我对亚宁的怀念。

    靠着床里面的墙上,贴着我和亚宁参加“第#届开封菊展招商洽谈会开幕式·黄河盘鼓擂知音”的巨幅剧照,被放大的照片上,领舞的是亚宁,他头上扎着一个英雄结,一件白小褂一条大红灯笼裤,甚是英武、神采飞扬。临着剧照,是亚宁喜欢的马龙·白兰度以及巩俐张丰毅张伯芝的画。桌子的玻璃板下,还压着我们上高三时的课程表和亚宁的北影录取通知书;桌子上放贴着一祯亚宁的艺术照,他赤脚穿着一条大红的七分裤,赤裸着的上身露出解释的胸肌和腹肌,他左腿支地,右腿从后面甩到头顶再顺势搭在肩上,两只胳膊交叉着放在胸前,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自信地近乎蔑视的笑——我还记得东方影楼的老板给吓了一大跳,他说就这身段能去拍武侠片了。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如今,看着亚宁遗留的东西,想着那个开胯下腰开肩时从来不哭的男孩子,我的弟弟。我相信了写手郭敬明在小说里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世上最恨毒的词就是:

    物是人非!

    第二天,我看到静了音的手机上储存了十几个搬家公司的来电显示。我拨过去,那边挺生气似地说都十点半了你还搬不搬。我一看,乖,还真是,没想到我趴在桌子上竟然都能睡过头!心想,一向以拖时间著称的搬家公司还能有这么高效,真是奇迹。

    中午十二点半,大件的东西——包括一套组合家具,两对旧沙发,七八床被子,一台21英寸的旧彩电,一台缝纫机,一台旧洗衣机,一台旧冰箱以及厨具等全装到车上去了。甚至爸爸那上千册的藏书也给塞到两个大衣柜和洗衣机里让月芽带回老家去。

    搬运费带保险金共用去七百多块,我不知道如果把这些旧东西卖了能不能卖七百块钱,可这些东西是我记忆的载体,从次我没有家了,可我不能没有记忆。别说七百块,就是七千七万只要我有,我也会心甘情愿地掏。

    月芽要随车回去了,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况且还有个疯疯癫癫的欢欢要照顾,压根再顾不上她,便没有十分挽留她住下。只是告诉她回去再把我给她的“白加黑”吃几顿,把我买给她的冻疮膏常涂抹。她点头答应。

    我让她带走点钱,月芽死活不要,说:家里用不着钱,有吃的就行了,玉哥哥你在市里头处处要花钱的。我说那好吧,回到家你就不用再拼命洗衣服了,那个旧洗衣机好歹还能用。

    末了我说,月芽你千万不要跟我婶娘提亚宁的事儿。

    她蜷在驾驶室里重重点头,两眼泪汪汪的:

    嗯!

    送走月芽,坐在爸妈空荡荡的大床上。被褥已经揭去了,留下几张木板铺在上面,几张《汴梁晚报》都发了黄,是1997年的,香港回归的新闻还印在上面。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搬回老家去了,只剩下爸妈的衣橱,妈妈的古筝和两只大木箱子给我搬到了南关区新租的小院子里去。面对萧然的四壁,我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和这个家亲密接触了。

    当一个人连家都守不住时,才是真正的漂浮着,像空气中的一粒尘,悬在那里。我要守不住这个家里,就像一个鸟巢倾倒,未能展翅的小鸟儿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它的倾覆和消亡。顶多留下一抹记忆。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贪婪地看我最后的家,墙上斑驳的石灰和偶尔可见的油油的青苔,组成了一幅幅诡异斑斓的画,小时候,每逢周末爸爸去学校给他的研究生找资料、妈妈去局里加班的时候,我和亚宁就会满屋子打转,从灰迹斑驳的墙上找它们自己剥落的图案,有的地方像披着长袍的老巫婆,有的像海底精灵不过头大了点,有的地方则像极了妈妈坐着弹古筝的模样,不过那张古筝不太像,倒像一张渔网。就这样在满屋子的找寻和幼稚的评论中,我们悄悄长大,世界也在悄悄变化,直到有一天听杜叔说周副和爸爸的交战,直到亚宁含泪一个人去北京,直到我一个人背着爸妈去郑州打工,直到爸妈和亚宁都化为一捧灰,装在一个个的匣子里。

    家,终于分崩离析了。

    我的心在过去记忆的大喜大悲中飘荡,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最后一次洒在这片潮湿的水泥地板上。人们常说中午是死者的灵魂出来游荡的时候,你要是为那个人流泪,他就会出来和你相见。我看了看窗外并不毒辣的冬日阳光,倒真的希望爸爸妈妈还有亚宁可以来和我相见,我们可以一起说话,谈心,打麻将

    想到爸爸妈妈,我忽然想起大年初一,在相国寺秋明的禅房里,空慧禅师告诉我的那个所谓的隐情所谓的秘密。那一刻,他坐在一团昏暗里,微弱的烛光在远处摇摆,门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飘,像旋转的灵魂。他脸上的肉在微微颤动,那双厚厚的嘴唇吐出一句令我发狂的话:

    “其实你们兄弟俩,并不是你父亲的儿子”

    我简直要疯了,从床上跳起来满屋子乱跑,我捂住耳朵,因为我不想听到任何诋毁我已经去世了的爸妈的话,可空慧的话语却在耳边挡也挡不住地回荡:

    “玉宁,我告诉你,其实我和你母亲乔慧乔施主,还有你杜叔叔在大学是同学,都读黄河工程学院水利系。当时乔施主是个才貌俱佳的女子,很招人仰慕,其中有两个人追求她最紧,就是老纳和你杜叔。当时,乔施主选择的是老纳,并且我们已经有了婚约,也有了夫妻之实。可是在大四的一个晚上,乔施主约我到图书馆西的竹林里说要喜事要告诉我,当时我答应去了,可因为忙着帮一个教授统计数据将这事给忘了。等我第二天早上从实验室回到我们在校外租的房子里,她却从床上起来狠狠甩给我一个耳光便走了。

    “再后来,她始终不理睬我,而且很快就嫁给别系的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他也没什么特长,只是浓眉大眼一幅很老实的样子。那就是你父亲张轩。我那时也年轻气盛,一气之下考到中原佛学院,便从此遁入空门。这些年来,老纳虽然身在空门,可说来惭愧,心里却一直思念着你们母子——事后我想了很久,那晚乔施主约我去竹林要和我说的应该是她有了身孕”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捂住耳朵喊了一句,头都快要爆炸了,我从卧室逃到客厅,可空慧的话却穿云裂石般在耳边飘,像不敢听却挡它不住进入耳朵的鬼故事:

    “从佛学院毕业后,老纳被分配到相国寺授经。当我知道杜施主和你母亲乔施主都留在我们上大学的这个城市里、投缘的是还同在一个单位时,我便动的嗔新,一心想托杜施主将你们兄弟带过来看看,哪怕一眼也就足够了。杜施主虽然有意成全去我,但他也知道你母亲貌似柔弱性子却刚,这事若是提出来只是徒增大家的尴尬罢了。直到前年你父亲因周副市长累命,你母亲又一病长逝,杜施主才答应由机会带你们来看我。如今虽然你兄弟亚宁已没,但我看见你也就知足了,了却了老纳的一片贪心俗念。罪过!罪过!

    “其实我更对秋明这孩子有愧,为了能让你兄弟到寺中来,我有意让你杜姨炫耀秋明的才能,想借他激起你们的好斗之心,能到寺里一聚。唉,老纳数十年来访不下这份痴心妄念,费尽心机,实在是愧对‘出家人’三个字!老纳如今心愿已了,又得与你一席长谈,到得今日,我方明白慧能祖师的‘灵镜亦非台’的奥妙境界,空明清澈,了无牵挂。”

    “我不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滚阿,滚!”我更加捂紧耳朵,头已经给挤得霍霍生疼。我跑出房门,重重摔上门,跑下楼梯,抛出家属院,跑到阳光白花花的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心中的压抑和脑海的幻听一下子就消失了,只剩一个空洞洞的脑壳。

    我想是因为我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呆太久了,才会在脑海里幻化出那样的发霉的幻觉,像作了一个长长的噩梦。看来,我需要阳光。

    抬起头,我想正午的太阳看,太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眯着眼看那闪亮亮的白光,好想这样一辈子,再不要回到那阴暗发霉的角落里受噩梦与幻听的束缚。哪怕我会在大街上流浪。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记忆是一道符咒,你想拼命抓住它时,它会放肆地笑着从你手指间溜掉,让你成为失忆的白痴;而一旦你想忘记它时,它却又会拼命地围绕着你打转,纠缠你的生活,让你堕入一个又一个记忆的圈圈里头去。

    我苦笑着告诉自己没能摆脱那些过去不想失去、现在又不想拥有的记忆。每有摆脱。因为又一件事将我和过去捆绑到一起。那是一个电话,我站在乱轰轰的大街上接到一个电话:“玉宁哥,你说今天要来看我的,两点半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是苏菲的声音。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4 02: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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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16.履风之人
枪响后
谁收回湛蓝的目光
琥珀着一双瞳眸
有风吹过,
铁轨、马铃薯、火鸡和那个水中的希腊神话
都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亚宁见我由《那时花开》的新剧本说到同性恋,并用坚决的口气说恶心时,他脸色马上变了。好久没吭声。末了,他苦笑了笑说:

    哥,现实你怎么反对都可以,但目前这部电影你一点要演下去知道吗,这叫敬业!当初梁朝伟死活都不演这类片子,但是被王家卫拉到阿根廷后却投入地拍下了《春光乍泄》。哥,你也该明白,编剧和制片商的根本立足点是市场,为了商业利益他们有权利给你这个命题让你演。目前的电影市场,这类片子出一部火一部,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我说亚宁,我真的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只是不想接这种戏。

    亚宁的脸色忽然极其哀伤,欲言又止,最终他偎到我身边来,又带着他在我面前惯有的撒娇说:

    哥,无论演什么角色,你都必须要接这部戏,因为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机会简直是奇迹!哥,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万“北漂”,他们都是俊男靓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可是他们没有机会,整天跟在制片公司屁股后面等着接戏,他们都一直在等。可是你却要白白丢掉这个机会,咱们要支付公司一大笔违约金不说,一旦这个机会你把我不好,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运气!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了看亚宁,十分明白他的话,但我心里就是接受不了这种边缘文化的东西。我说亚宁我还是不会去演,我马上给苏一和田导电话。

    亚宁急了,说,哥你最好不要冲动,演戏和现实不一码事儿你懂不懂啊!

    我看亚宁有点火了,我的火也上来:我不懂,我就是不懂,我门外汉好了吧!我是不懂,我没读过电影学院,没你文化高,行了吧!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放着为女儿戒毒牺牲掉的母亲不拍,放着为供养四个大学生到工地打工的六十岁的老父亲不拍,放着那么多感人的真情故事不拍,偏偏花巨资去拍那些低级下流的东西!我是不明白!

    亚宁似乎很想和我辩论一番,但最终他动了动唇说,算了。我想起自从我来北京,亚宁几次三番想对我说什么却都没说,还有,昨晚说要给我讲故事也没有讲,我记得很清楚。现在他又一幅欲说还休的样子,更勾起我的火气,我最受不了听半截话心里憋屈:

    你说阿,想说什么你倒是说阿!想说什么决来好了省得掖掖藏藏的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

    亚宁用一种很陌生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他眼睛中已闪烁了点点的泪光,我能从他满眼的泪水中看见我自己一幅剑拔弩张的凶相。

    他一声不响得走到一边,蜷在沙发里,两眼呆呆地看电视屏幕,泪水一晃一晃得挂在眼眶边沿。看他一幅无依无靠的模样,我心中一阵酸楚。

    走过去抱了抱他的肩:对不起亚宁,这不关你的事儿,哥不该冲你发火。

    亚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一般,惊得我手忙脚乱一个劲安慰臭臭不哭亚宁不哭弟弟不哭。

    亚宁越发哭个没完,委屈到不能行。直到哭累了,才将头依在我肩膀上,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油汪汪的,像两个刚洗过的红李子。他梦呓似地哽咽着说,哥,你还是接吧,真不行了到时候我替你。

    我拍了拍亚宁的头:傻孩子,哥不回让你去受那份罪的,哥既然接了就一个人担下来,只要能挣钱养活你,哥就是拍也高兴。

    亚宁又怔怔哭起来,我捏了捏他的鼻子说一大老爷们咋动不动就哭啊,你泪水咋那么不值钱。

    亚宁忽然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说:我只在哥面前哭过,在其他人面前我从来不哭,不信你去问威哥!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午四点多,小玉和阿威才回来,俩人看上去都挺憔悴的,满脸疲惫。

    我见过小玉的这种憔悴。那时上回我在“夕阳农场”见小玉因为涛哥的事情去找韩局回来后的模样,今天又是这样。小玉到洗手间随便洗了把脸,阿威也冲了个凉换件背心,两人又回到客厅。

    亚宁打开两听饮料,切了个西瓜在桌子上。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但是他那盯着小玉和阿威的焦灼的眼光显示他急于想知道他们带回来的信息。

    小玉看了看我,说:玉宁,下周一去安阳拍戏,我和小红,还有大伟都陪你们去好吗?

    我说当然好了,但是你们现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比如,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小玉啜了口饮料,又看着我说:小玉姐不会骗你,但是也不会告诉你,有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但是现在你知道了只会影响你拍电影的情绪,懂吗?

    我知道他们是铁定的不会告诉我的了,便知趣地不问了。

    这是小玉的手机响了,他到落地窗那里接个电话,只听她说得了得了你就别干了,赶紧把手里的货都转出去,赔钱也要转出去,别让我整天跟着你提心吊胆的,回农场大不了我养你!

    阿威有点困,等小玉接完电话回来,他仰在沙发上似乎梦呓地说:没本事就别干,别连累一大帮人往里头栽。

    我没听明白阿威说的什么意思,只见小玉脸上微微有点愧色,她将手机重重地往沙发上一丢:这回他要是再不听我的,我非和他一刀两断,从此谁都不用招惹谁!

    阿威打了个呵欠说罢了罢了,婚都离了还往一块凑呢,你再多说几遍又有什么意思!说着起身回卧室睡觉去了。

    亚宁拉了拉小玉:小玉姐,阿威他只是忌恨上次的事情,说话重了点,你千万别在意,以后咱注意点就不会出事的了。

    小玉叹口气,仿佛一下子老的好多:宁宁,你涛哥也真不是个东西,我是很铁不成钢阿,上回连累白衣姐和毛毛你们进去受罪,姐真的很过意不去。

    亚宁笑着说这不是出来了吗,有没什么事,还提它干什么,咱有小玉姐罩着,宁宁心里踏实着呢!

    小玉苦笑着说这一行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再干了,他要是再拗,我就和他真的分了随便找个人嫁出去拉倒!

    亚宁打趣说你不是想嫁给我吧。小玉说哪能阿,要嫁也是嫁你哥,嫁你我不是找死吗,就威威那臭脾气她忽然不说了,看了看我,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声我困了,也起身回客房睡觉去了。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的话我虽似懂非懂,但我不是傻子。我早看出来他们说的事情的端倪了,大致就是因为涛哥从事贩毒生意不慎,让缉毒处的把前去他饭店提货的白衣抓进去了,并且连和白衣一起的几个人也出事了。从以前在旋转餐厅小玉和涛哥的谈话的眼神和今天的话我可以推测出,那次和白衣一起被抓的就应该有亚宁,难怪那几天我打亚宁的手机是关机,而等小玉找过韩局后他却又马上冒了出来。

    我想有些事儿,已经很明了了。

    晚上,睡了一下午的阿威和小玉都爬起来,一块吃了晚饭后,亚宁陪小玉去楼下作头发,我和阿威在家里串台词。

    当我把新剧本给阿威看时,阿威一时也给吓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将剧本翻得哗啦哗啦响,边看边说不是说不涉及这方面的事情的么。

    他拨通了苏一的电话,我可以听见苏一在手机里的声音:这个我也不清楚,是编剧和田导的意思了。恩,你和威威知道,我也不希望有那样的情节,我宁愿是一部很无聊的肥皂剧也不想你去演那种戏,我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让你再过那种畸形的生活,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女孩子去过一种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和现在的宁宁过那种我看见阿威忽然间把手机挂断了,他转头向我,淡淡地说:

    没选择了,导演的决定。

    没有其他的什么了吗?

    没有了,他神态异常平静地说。

    我说我拨一个电话和田导商量一下能不能删除一些赤裸的镜头。

    阿威忙说还是我来吧,说这抢先拨通了。

    我和奇怪阿威的手机接电话的声音怎么就那么大,我可以毫不费劲地将里面的人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威威阿,很好很好你们剧本掌握得怎么样了很好,按规矩稳妥你们应该到录音棚来串词的,但考虑床上戏你们在家里会比较有感觉,所以呢,呃呵呵哎,删它干嘛,那些可是大卖点呢,一个也不能少,对这是投资方的意思,就这么定了推什么推,你在这方面的事情我还不清楚啊,玉宁,玉宁怎么了,他和宁宁不是双胞胎嘛,你就当他是亚宁不就得了,不正合你心意田导正喋喋不休,阿威又一次忽然把电话挂断了。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看了看我:

    串台次吧。

    导演说了什么。我问。

    他停了停,说:田导说他相信我们能作好。

    等小玉和亚宁从理发城回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

    亚宁忽然有个疯狂的提议,要带大家去白衣的“无忌流红”酒吧去玩。

    没人持反对票,似乎大家还没有一块儿狂欢过呢。当下几个人急忙忙去换衣服。

    阿威下身穿了条紧腿黑牛仔,上身一件夏威夷似的大碎花系角衫,无领那种,看上去花哨而且眩酷;亚宁穿了条青绿的纯棉七分裤,上身一件无袖挖肩吊带背心,有点女式化,而他穿着却给人一种健美中稍带柔媚的感觉,看上去清而不涩、媚而不妖;小玉就一套在身衣服,急得团团转,让小红连夜送衣服也来不及了。还是亚宁反应快,他翻出一件他的韩式纯棉男裙和阿威的露脐网袖衫,小玉穿上去,一下子把清纯的气息杀去,装饰成了二三十年代的老上海歌女似的,妖艳夺人。

    我说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妖艳的衣服啊,亚宁说你这就不要问了,还说哥你也要打扮一下,去酒吧那地方穿这么老土就没心思疯了。

    我说我这身小红给买的阿玛尼挺好的,不用换了。

    亚宁掂着我的衣角直咂嘴:女生送的名牌,多珍贵啊!可惜你到那个地方不亮眼不说,万一碰上哪个酒鬼给你往胸口吐两口,你倒是丢啊还是穿阿。

    我说你别恶心我了,我不去了。

    亚宁笑着说不行,今天就是要你高兴,你不去哪里行!最后好说歹说,我穿上了亚宁的一套白衣服,裤子掐腰掐得很厉害,将屁股兜得紧紧的,裤脚的膝盖处有带子勒收;上身一件极普通的舞蹈背心似的收缩棉的小玩意,上面挂满了亮晶晶的小金属片就,一条类似披巾的纱网从左肩过右肋,用一根亮闪闪的白绸带子系着。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亚宁站在衣镜后看着说:哥,你真漂亮,穿什么都漂亮。

    小玉和阿威也挤进卧室来往衣镜这里凑,小玉装作很失望的样子:唉,我还以为你要给你哥穿那件露半截屁股的低臀裤呢,谁料到你现在的眼光竟然这么老土!

    阿威往镜子里看了看,又往我身后看了看:咱哥穿这身正合适,那些露脐装露背装什么的还真不合咱哥的身。小玉点头,默含赞许。

    无忌流红是个制造疯狂的大机器。

    这是小玉在来的路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无忌流红门口已经停满了车,小玉只得把她的白色夏利停在一家仍在营业的精品男装专卖店门前。我们下了车,正要进酒吧,一个打扮妖异的女导购从专卖店里出来,扯着花旦似的嗓子喊:谁的破车子停在人家门前还让不让作生意了!

    小玉马上转身过去,抬脚踢了踢车牌。

    女导购二愣地喊踢什么踢,不懂。

    小玉捏着坤包,扭着小蛮腰踩着小碎步款款上前,一字一顿地说你老人家看不懂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识字,那我来教你。

    相必那个女导购因听了小玉话里带刺感觉不爽,她似乎生气的紧,长而且卷曲的睫毛一扑闪正要说什么,却被小玉一把抓住长发摔到台阶下面去,头正好碰在夏利的车牌上。

    杀人啦!女导购捂住满脸的血,尖着嗓子喊。

    马上从店里面奔出四五个差不多妖异的女导购:小雨,怎么了小雨!

    小玉背对着店门看着躺在地上的小雨,笑吟吟地捏着坤包站在台阶那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哪家的骡子在老娘的地盘上撒野呢这是!一个烫着玉米卷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把没来及放下的衣服撑子赶出来,一脸的横肉乱晃。我很担心小玉被那几个女人从后面推下台阶落得和那个小雨一样的下场。但是阿威和亚宁却跟没事人似的,亚宁甚至一眨眼:哥,有好戏看了。

    这时,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两个女导购伸手去推小玉,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小玉压根没有转身,却跟背后张了眼睛似的两手往背后一抓,再一甩,那两个女

    导购竟然生生摔下台阶去,和先前的小雨砸到一处去了。

    这是我看见我们身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人,甚至有人从旁边的酒吧里跑出来凑场子。那个玉米卷显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便抡起巴掌朝小玉的脑壳上打去,惊得我一身汗。这场面跟打擂似,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置信。

    秀姐,老脸还丢得不够么!

    当玉米卷的巴掌即将落到小玉头上时,小玉笑吟吟地头也不回地说。玉米卷的那只举起的手等时僵在半空中了。

    小玉缓缓转过身,夜风吹着她披散的长发,给人一种女侠的错觉。

    秀姐!小玉又口齿清楚地叫了一句。玉米卷那只手停在半空是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啪的一下竟然结结实实打在自己的脸上去了:啊哟,使玉妹妹,瞧瞧老姐姐这双活该沤烂的花眼!连妹妹都没认出来——我说小雨,你们几个还死在地上遭哪,还不过来见你玉姨!

    小玉扑哧乐了:少来了,难道我很老吗,我还没你们年记大,叫什么玉姨!叫我小玉就行了——哎那个叫小雨的过来,刚才姐姐摔疼你了阿,向你陪个不是!

    秀姐极其世故地打了个哈哈:啊哟,玉妹妹这是给她们几个长长眼,这几个女孩子都一个比一个没眼色我正发愁呢,你这正好帮了老姐姐的忙啦。要说阿,也有玉妹妹的不是!

    小玉一扬眉:怎么又是我的不是了呢!你倒是说说看!

    秀姐一双市侩精明的眼睛盯住小玉的脸,似乎就等小玉这样问。小玉刚问完,她就一根食指轻轻戳到小玉的额角上去:

    当然有妹妹的不是!玉妹妹自个儿假清高地成年累月鳖在那个劳什子农场,也不来看看姐姐,你说都多长时间你没有来了,我这里的女孩子都换了好几批了,现在莫说孩子们,就是连老姐姐都快认不得你了,这可不怪你?再加上你又苗条这么多

    得了老骚货,哄起人高兴来还是一套一套的!小玉笑骂。秀姐趁着小玉高兴便顺竿爬猴:玉妹妹进去歇会儿吧,外头恁球热!

    小玉当仁不让地说是要进去看看的。然后她朝下面喊,威威宁宁你们先去酒吧,我和玉宁进去坐会儿!随即小玉向我招手:

    玉宁过来,姐要送你几件像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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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17.长发不再
你替我拔下又一把的白发
我才发现你已经不再长发飘飘
你用凄楚的眼神告诉我
没人呵护它
你也不会,不再会。
抚着你短短的发茬,我就哭了
    在去见苏菲之前,我步行回了趟南关的租的院子。

    一路上白花花的阳光,白花花的残雪,白花花的往来的行人的脸色,很陌生。

    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一具走肉行尸。从忙碌的城市中央穿过,看过了这些和我没有关系的生活。

    到了小院,立东正坐在半尺高的门槛上抽闷烟,见我进来,他将烟头摁灭在鞋底。

    我问欢欢怎么样了,他说挺好的,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早上领她去吃点早点,她还商量着要上学呢。我问现在她人呢,他说刚睡下,看了一上午的英语课本。

    我进去看看被窝里的欢欢,白净的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的红晕,一把长发黑黑地摊开在枕上,眉毛又尖又蹙,却没了以往的凝在眉角的愁恼哀怨。

    立东说你出来我跟你说点事。我问啥事儿,他说你只管出来嘛。

    站在门外,立东咽了口唾沫说:我觉得欢欢不是真疯。

    什么!我吓了一跳!

    你听我说,立东又像我刚进院子时那样蹲在门槛上,点了根烟,吞了一口:昨晚欢欢让我带她去她高中后面面的那个“红兵俱乐部”了,嚷着要打台球,而且就点了第九号桌。我陪她玩了大半夜,她回来也不睡觉,一个劲根我说有一回亚宁领她去那个俱乐部打台球怎么着,她还说她知道亚宁已经不在了,可她宁愿相信他在

    我忙蹲下来:她知道我不是亚宁?!

    立东白了我一眼:何止知道!她连你老家那天来人都知道,那个人叫月芽是吧,不是那天欢欢提醒你回家,你能天都黑了还往家摸?她还说你们在你家聚什么会说是纪念亚宁

    我脑海里一下子,彻底乱了。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忽然想逃开她。现在在她面前,自己仿佛是个被装在玻璃瓶里的金鱼,给她清清楚楚地看着,却还自作聪明地用保护她的名义欺负她。我对立东说你再照看一下欢欢吧,我要去见苏菲。

    立东哦了一声,这时他接了个电话,只见他从药间掏出一个极老式的大块头手机往脸上一拍:喂!谁?小雅?哦,想起来了,医院那个吧

    我走出去,心里出奇地空。就像踩了别人的脚,别人却还对你说对不起。

    坐12路公交赶到豫剧一团的“千琴剧院”,已经是下午四点,按约定苏菲应该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浪费了的时间是我花费在步行从龙亭区到南关区的路上了。

    穿过熟悉的道具室和化妆厅,到了以前经常等苏菲排练的训练三场。

    训练三场巨大而黑暗,像个超级的仓库,穹顶,木地板。四周的墙壁上挂了大幅大幅的豫剧海报和五彩斑斓的脸谱画,高高的天花板上那盏特大瓦号的白炽灯照耀着,整个训练场显得美轮美奂得近乎阴邪。

    看场子的还是留着八字胡的秃头胡大爷。他坐在门口的条椅上捧着一紫砂壶啜茶没,听训练场里的人吊嗓子:

    “香魂塘,月朦胧——”

    赫赫正是豫剧明折《香魂女》,苏菲的拿手好戏。

    场子里却又似乎空荡荡得并没有人,但那缕唱词却极尽哀惋地在昏暗而空洞的训练场里飘,好像碰到这边的墙上后又碰到那边的墙,在撞回来,怎么也掐不断、耗不完。曼妙的唱腔。

    我站在门口,影子给门外的阳光在昏暗的场子里,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谁杵在那里那是!胡大爷咳嗽一声,不耐烦地吼一句。

    我说是我玉宁,大爷。

    胡大爷忙站起来,将茶壶搁在条椅上冲我招手:这孩子,听说你去北京了,可回来你了,都两年没来看大爷了吧。

    我说自打我爸妈一过世,我就去郑州北京打工了。

    胡大爷说你看你看,翅膀硬了就忘了糟老头了不是?想起以前菲菲亚宁你几个在场子里头时,那个热闹阿我怕他再提亚宁,就忙掏出临行前专门给他买的两盒“铁塔”劣质香烟:哪敢呐!当初不是大爷在这儿罩着,玉宁哪有那本是在剧团里玩票阿。

    胡大爷呵呵笑了,当仁不让地接过香烟凑到老花镜上看了看:不错,还记得大爷爱抽老铁塔!他向场子里头一努嘴:菲菲等你好一会儿了,刚才还说你怎么不来,这会儿刚把腿架到柱子上去,你可就来了,快去吧去吧。

    我笑了笑,往空荡荡的大场子正中央跑去。看见了我以前最爱的那个苏菲。

    她正一只脚立地,另一只脚脚踝上的皮扣给挂上腿功柱的铁钩上去,两手抓着铁钩连着的过柱顶滑轮的绳子。当双手拉绳,那条连在绳子上的腿便会拉直。苏菲这会儿正把腿拉到与耳朵平齐的地方,而另一条支地的腿却一点也不打弯,整个人看上去像一直铅笔,孤零零地立在惨白的白炽灯下。在白与黑相交接相排斥的矛盾中央,苏菲像一个世俗外的佳人,孤独,寂寞,清高,绝艳。

    这个我一直最爱的女孩儿,苏菲。我想我一直是最爱她的,我没法欺骗自己。哪怕是我有意撮合亚宁和苏菲的那会儿,我心里还是那么爱她的。虽然我自从到北京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她,甚至在我认为和苏菲已经无望并爱上小玉的时候,我心中明明爱的还是苏菲。也许小玉说的对,如果我爱苏菲并且苏菲也爱我,那么我就没有理由将苏菲当作一件礼物送给亚宁,虽然亚宁也爱苏菲,但苏菲不爱亚宁这一点是肯定的也是最重要的。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出去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苏菲的身边。我知道我的做法伤透了她的心,但我必须要来,因为亚宁的一桩未了的心愿还在她身上。我的手放在上衣的衣袋里,汗津津的手中攥着亚宁写给苏菲的一封信。

    苏菲。我试了好几次,才喊出这个久违的名字。

    苏菲本来是背对我,专心地边吊她的嗓子便练功的,听见我喊,她才转过头,哗喇一下放下吊腿绳,那条绳子滑过柱顶的滑轮,跌落到地上。她来不及解脚踝上的脚钩,便拖着长长的绳子跑过来:玉哥哥。

    她跑到我面前正要张开双臂,却迟疑一下停住了手,脸上挂着两行明晃晃的泪水。

    我笑了笑:傻丫头,见了玉哥哥你不高兴啊,干嘛闹得这么伤感!

    苏菲也笑了,抹了把泪,弯腰去解吊腿绳,问:玉哥哥,你的功夫搁下了么!我说出去打了几年工,原本仨核桃俩枣的那点功夫早就就着饭吃掉了去,恐怕这会儿连腿也下不去了呢,不比你们这行的天天练,把小腰小腿整得跟面条似的没筋没骨的。

    这时胡大爷凑过来:菲菲,你答应大爷的等你玉宁哥来了,给大爷联手上一段《霸王别姬》的可不许耍赖!苏菲耸耸鼻子,冲他嗔哼一声:老没正经你!玉哥哥刚回来连个凳子都没坐呢你就想点戏,作你的千秋大梦!

    胡大爷呵呵笑这说:瞧瞧,瞧瞧这丫头的这张嘴!看明个儿谁敢娶你!好,好,大爷不识趣,大爷走,不过那段戏大爷先记账,我是早晚非看不可的。呵呵,还有,玉宁阿,听大爷一句劝,这种小辣椒是千万娶不得的,不然你这辈子比大爷还惨透还没等他说完,苏菲已经笑到不行,脱口骂道老不正经的你再不走我就脱鞋拍你了。胡大爷呵呵笑着,讲手背到身后,踱回门口的长椅上,抱着他的紫砂壶晒太阳。

    我说:我来,是因为亚宁要我捎信给你——顺便告诉你,亚宁他死了。

    苏菲猛地抬头,在惨白的灯光下,她一张脸比灯光还白:什么,什么。她喃喃自语。

    我摸出信给她。她颤抖着手将信撕开,读了几行,将信塞给我,一个人跑到阴暗的墙角哭了。我往信纸上看,只见上面淡蓝的自己俊秀挺拔,却给我的手汗浸透了,有些氤氲,渲染了些暗伤的颜色:

    “菲菲,其实哥哥领悟错意思了,他以为我爱你是要你做女友,但是我们以前的约定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宁愿叫你嫂子而不是老婆。你知道我是那么地爱我哥,所以你要对他好,你答应过我的。我哥也是那么地爱我,以至于他要将你让给我,他真是个混球,他不知道我们的约定,不知道你有多爱她,他只知道他要疼我,把自己一切最珍惜的东西都给我,也包括你。菲菲,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记恨哥了,和哥哥破镜重圆吧,你知道哥哥虽然一直装作坚强,一副保护人的样子,其实他比谁都脆弱,比谁都更容易受到伤害,求你一定要对他好,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脑海里忽然空白一片,像电影里的空镜头。原来,原来亚宁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爱苏菲,我啊我。我还要忍爱割痛地将苏菲硬塞给他,原来我是这么混球。我一直愣着,直到胡大爷在门口扯着浑浊的嗓子喊,谁呀那是,一声不响跟个鬼似的!

    我找苏菲。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说。

    我和苏菲同时回头去看,门口站着一个高高黑黑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束玫瑰。

    是雷子。

    我有点吃惊,雷子更吃惊。

    雷子不相信似快步走过来,站在灯下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玉宁。

    我反问你来干什么呢。

    问完了才发现自己问的好白痴。因为我看见他怀里那束萎蔫了的玫瑰,一团死红,向一大块凝固了的血块。

    正是昨天在周扬的病房,被周扬丢在地上的那捧玫瑰。

    雷子走到苏菲前头,看了看玫瑰说:菲菲,对不起,这是扬扬让我带回来的;菲菲,这次我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扬扬让我告诉你,他想和你结束。

    苏菲静静地听完,我也静静地听完。我明白了,原来周扬的女友,就是我的苏菲。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这两年里,苏菲是怎样成了周扬的女友的;但是我应该在周扬年前等我去看他女友的《香魂女》专场时,我就应该想到是苏菲,因为找遍开封城还有谁有资格在千琴剧院唱这折大戏专场呢。

    我苦笑了笑;苏菲也苦笑了笑,确切来说,是惨笑。

    她伸手,将玫瑰接过来,仔细地摩挲着那萎蔫的花朵。我以为她会疯狂地把那束玫瑰撕碎、揉烂、然后在空中抛成一片红雨。可是她没有,她淡淡地对雷子说,你回去吧,告诉扬扬,我答应他。

    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菲,显然有点迷茫。

    等你们谈完了我能和你谈谈吗?雷子问我。

    苏菲看了我一眼,说,你去吧玉哥哥,我们的事儿以后再谈。说着她快步出去,像一缕不可捉摸的幽魂。

    什么事儿阿雷子。

    他清了清嗓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玉宁,我想拜托你点事情。你知道我们过了元宵节就要开学回北京了,但是扬扬刚作了手术,他非留在家不可。玉宁,你知道扬扬没了妈妈,又和爸爸的脾气上不来,家里没个人照应他我真不放心,你能不能照看他几天,等我回学校办了请假手续我就再回来,好么。我想,有你在他会开心的多

    雷子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快听不见了。他看着我。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从此以后周副家的事情我不想再管,我也没能力管,难道我爸死在周副的手上,如今要我也死在他们手上吗。对不起,我没有这个义务!

    你别走,雷子喊:我原本打算从这里再去你家找你的,扬扬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我愣了愣,雷子便从单肩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书拈出一张黑白照片给我看:这是扬扬让我给你的,他说你可能认识上面的人。

    我看了看,浑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大脑,头晕目眩。照片上的女人温柔地微笑着,那么熟悉的面孔:

    妈妈!

    你哪里来的。我言辞俱厉。

    雷子没有回答哪里来的照片,只是说,你知道周扬爸妈问什么离婚吗?

    我说我没必要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雷子背靠着苏菲的练功柱,重重喘了口气,说:

    “我听扬扬说,是因为家庭暴力。扬扬说他很小的时候他爸妈就经常吵架,后来长大才知道,他们吵架时因为爸爸的一个怪习惯。他说十几年来,甚至一直到他爸妈离婚,他爸爸都保持着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当事务不忙的晚上,他都会喝闷酒,而且一边喝一边捏着一张女人照片和照片上的人说话。扬扬的妈妈受不了,便和他闹,他便趁酒劲打她。到了扬扬十五岁上初三时,扬扬的妈妈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日子,和他离了婚一个人去南方闯荡了。从此,扬扬就认定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让他们家不幸福的坏女人,他把那个女人的样子记得烂熟。

    “扬扬一直痛恨死那个那人了,直到那天我们在你家开party睡你爸妈的房间时,看到你爸爸就是那个以死相抗的张轩,更难以让人接受的是,扬扬说的那个坏,厄,扬扬说的那个女人的照片在你爸妈的卧室里,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张。扬扬说绝对错不了,那个女人那两条辫子和《朝阳沟》里银环的一样,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扬扬就从他爸爸那里偷了这张照片让我还给你,结果被周副发现了,就把他狠狠打一顿,扬扬却死也不还他,结果挨了打后心脏病又发作了,我一直脚步沾地忙医院里的事儿,也没心和你提,现在我要开学了,我必须回学校给扬扬请假,这才准备把照片还给你。对了,我回学校顶多两个星期,在这两个星期里”

    我的头一直在轰轰响。我想我有必要杀死自己,以此来逃过这么多让我难以接受的事情。我难以忍受,我那温柔淑美优雅坚强的妈妈去世后,会有这么多的诋毁横空而出。先是空慧凭空告诉我他那个所谓的秘密,现在我妈妈又成了破环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我难以接受,没有一个当孩子的可以接受自己的妈妈在去世后,在被扣上这么多的屎盆。俗话说儿不记母丑狗不嫌家贫,妈妈生前纵使有再大的不是,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追究也不要追究,我只想仍相信我的妈妈是那样的纯净纯洁,是我永远的好妈妈。

    你为什么要提这些,为什么,难道你就不知道我会伤心吗?

    我一把将雷子手上的照片打掉,转身向外跑。

    雷子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冷静点玉宁!你必须面对现实,有些事情你躲避是躲不了的,你必须面对,才能找到解决对方法!自欺欺人只会让你更痛苦你知道吗,其实我真正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

    我看着他的脸,觉得又一件隐秘的事情要从他口里吐出来。但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他脸上也堆满了哀伤,仿佛我从他脸上看到的是我的脸色。

    我含着泪,甩开他的手。

    训练场一霎那出奇的静,黑的空间,一柱白光。

    我听见自己的血液流动的声响;听见了心脏在跳动的声音;听到雷子粗重的喘息,带着哽咽的泪嗝。

    门口的胡大爷兴许听见了我们争执的声音,丢了茶壶跑过来:干球啊这是!玉宁,他没欺负你吧,你等我去叫保安过来给他点颜色,敢在这里尥蹶子!

    我看了看同样眼泪汪汪的雷子,对胡大爷说:我们没事,你老回去歇着吧。

    他敢欺负你就喊大爷一声!胡大爷乜斜雷子一眼,才背着手愤愤去了。

    等胡大爷走后,我呼了一口粗气,抹了把泪对雷子说:你哭什么劲,我怎么你了!想说什么就赶紧说,我还得回家给欢欢做饭!

    雷子往一边侧了侧脸,将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说:玉宁,我知道你听了可能会难受,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

    我盯着他,心脏快要跳出来。

    他说:

    周副可能是你爸。

    一霎间,头晕目眩。无边的黑暗夹杂着血腥淹没了我。身子一下子空了。

    玉宁,玉宁!一个声音在遥远处,缥缥缈缈地喊,却越去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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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5 | 显示全部楼层
18.纳西瑟斯水中歌
当我孤独有谁来陪我
当我冷遇有谁来懂我
当我黯然有谁安慰我
当我流泪有谁拥抱我

    秀姐算丢足了老脸,好在其人油滑善言,小玉又适时给她台阶下,当下她将小玉当菩萨似迎到专卖店里去。小玉笑吟吟地牵着我手,毫不推迟往里走。

    店里头的环境和街上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没有燥热的风,没有躁乱的人群车辆,有的只是静凉的空调,和一排排精美的男装。玻璃橱里柔和的灯光,在质地优良的精品男装上洒着温柔的诱惑。

    小玉往一条粉色金丝绒沙发上一坐,说玉宁,你尽管去挑,今儿姐买单,想要多少有多少。

    秀姐忙让一导购冲了杯速溶咖啡,亲手端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哟,玉妹妹,你这不是打我老脸吗,当初不是妹妹,老姐姐哪有今天呀!今儿不甭给我提买单不买单,看上了尽管拿,能皱皱眉头我就不是你姐!

    小玉哈哈一笑:我都没有打算掏一毛钱,你老货别当了真了。秀姐忙接上去说我就知道妹妹不会这么瞧不起我,你能看上,那是姐姐的福气!

    小玉摆了摆手说得了得了,你赶紧把以前我存这里的那些衣裳给我取出来换,就那件香奈儿半袖衫,对,左袖缝十五针那种。

    她见我有点迟疑,便哟了一声:玉宁,不是让你去挑衣服吗,还愣着干嘛,我说服务员,你们不会招呼客人呀!

    马上有两个导购笑容可掬地过来说先生这边请,这里都是世界名牌,你看,路易威登,登喜路,鳄鱼,梦特娇,金利来,ONLY,对了,那边还有Guccl,您随便看看。

    我一路走过去,看到这些以前我连听都没听过的牌子,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我猜不透小玉这是怎么了。隔着衣架看小玉,她已经换了一件橙红色的半肩衫出来,头发也用发胶固定成一种凤尾式的散翘发型。只见秀姐便将小玉换下来的玉宁的男裙装进一个袋子边开她玩笑:玉妹妹这会儿又穿哪个男人的衣裳过来,莫不是和刚才和你一块儿

    小玉马上啐了一口:老货,我算服你了。都作奶奶的人了还满脑子不干净!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知怎的不小心触摸到了衣架上一套衣服,还没回过神,一旁跟着的导购马上摘了出来:请您到换衣间试试吧。

    小玉也走过来,看我褪下亚宁给我穿的网衫马裤,换上一件灰色阿玛尼男夏装,笑了笑说:还行。

    我见导购去拿袋子装衣服,便小声问小玉:我怎么觉得你跟个大佬似的,欺负人家不说,还得人给你陪笑脸,没天理。

    小玉叹了口气:傻孩子,你不懂;等你懂了,就知道姐的难处了。

    那晚一直到凌晨四点,我们几乎都呆在男装店里,因为我觉得在这里的静寂气氛比酒吧里的嘈杂更让我舒服。小玉也说去那里吵得头疼,便躲在店里看时装杂志。

    衣服挑了一大堆,秀姐让人包好了。小玉对秀姐说,说这是玉宁,宁宁的哥哥,刚接了部大戏,红叶新推出的男二。秀姐便夸张地说,了不得,行。

    我便偷偷问小玉,我们这些衣服要花不少钱吧,小玉想了想说,估计得六万多块。

    我吓了一大跳!因为爸爸作为一个大学教授,每个月连工资带奖金才两千四五,妈妈在水利局也才一千块左右,就这点破衣服要我们挣多久才能买到阿!当下我说小玉姐咱还是别要了,别花那些冤枉钱。小玉暗暗骂了一声:你傻啊,又不要钱!这个以前是姐的店,姐不干了才转手给秀姐的,暗地里不知道给她得了多少便宜呢!再说你以后在影视圈里混,没有几套像样衣服人家会笑话的!

    正说呢,白衣一路喧嚷闯进来,眼神中仍旧是慵散却敏锐的神色,一身简洁的米奇裙:小玉那丫头片子呢!我说秀姐你找抽啊,敢拦截我的稀客!

    秀姐忙陪笑哪敢哪敢呀,玉妹妹刚看了几件衣裳,说正要过那边去呢!

    白衣过来,伸出涂了黑指甲的手握住我的手:唉,玉宁阿,都怪姐当初把你送到刘涛那里给你折腾的够呛,要是直接送你到就好了。

    小玉笑着说说得了你,因祸得福嘛,玉宁这不都进演艺圈了嘛!不然,还不知道在哪个酒店里打杂呢!

    白衣也笑了:你看看,自个儿口气还是向着刘涛的不是?我这还没骂出来呢你就开始圆场了!唉,刘涛这小子摊上你,也不知道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

    小玉说好了,他的死活我才不管呢,等没事时你骂他八天八夜我要皱眉我不是你妹妹。不过这会儿,你还是让我躲这里图个清静吧,你赶紧回去准备收场,这都四点了,让威威和宁宁早点回来。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白衣就风姿万千地走掉了,小玉不走,秀姐他们也没法关店,一个个东倒西歪在沙发上。小玉倒精神的紧,我们坐在另一只长条沙发上闲侃。我抓着一本《Men`suno》,十分养眼的一本时尚男人杂志。小玉忽然问,玉宁有女朋友吗,我说从前有,现在没有了。小玉好奇地笑笑:这话怎么说!

    我看着杂志页面上一款顽童Jean-PaulGaultier设计的新装,漫不经心地说我喜欢的女孩子亚宁也喜欢,你说我该怎样呢。

    小玉将她自己的杂志拍到膝上合住:我猜你们谁都没有得到!

    对了,她凑过来:你知不知道,玉宁,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像村上春树笔下的小说,空洞却充满诱惑,有时甚至你的个性有点做作、无病,可有人就是喜欢你这种孩子,想抓你却又抓不到,不抓你却又在身边飘,这就是你的气质。

    我问,想抓住我的人,有你吗?

    小玉喝着无糖咖啡:相信每个看见你的人都这样想,包括女人,和男人。

    那么,我问:你们也这样看亚宁么?

    小玉摇了摇头:你们虽然是双胞胎,但稍微和你们熟识的人便会一眼看出你们的区别来,气质的问题。你眼睛里有一种忧郁和伤感,甚至是脆弱的成分,像一块未开光的璞玉,让人有种想保护你的冲动。而亚宁不同,亚宁除了会在你面前撒娇,他是对谁也不会嗲声嗲气的,他是我见过的最任性最狂野的男孩子,像一团火。而你像一块冰,冷静深邃,却也缺乏生气,悲观太重,我怕早晚这种忧郁和悲观会害了你。

    我说别玩深沉了小玉姐,这么一大通道理书上看的吧。

    小玉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用手搓了搓脸:

    对!不过全是姐的内心话!说着她喝干了杯子里的咖啡,不再言语了。

    这时,阿威和亚宁慌慌张张跑进来,瞧神色有点狼狈。小玉皱了皱眉,问,怎么了这是,撞见灾星了?

    阿威什么也没说,一拉小玉:快走!

    等我和小玉被莫名其妙拉上车,却看见白衣的酒吧门口乱糟糟的人在奔跑,或者呐喊,乱成一片。像打群架。
花样男子 | 2008-11-23 0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驱车上了西环的高速,阿威才抹了把脸上的汗,汗水在车窗外路灯的照耀下,闪着油汪汪的光色。我注意到他连安全带都没有系上。

    阿威打着方向盘,重重喘了口气,对小玉说:小玉姐,白衣姐因和咱们一块去渔场找江哥,给江哥的人砸了场子,幸亏我和宁宁在KTV,大伟打了电话我们才趁机跑了出来,看来江哥这回真生气了。

    小玉的脸色有点难看,半天才说江哥要真不给咱活路,咱也只有和他拼一拼。

    我问亚宁怎么了。亚宁说哥,没事,这是他们道上的事儿,和咱没关系。

    他正说着,忽然喊了声停车快停车,阿威问怎么了,亚宁说我想吐。阿威从车屉里抽出一张塑料袋说先凑合一下,前面五百米就有下车道了。

    夏利在前面下了高速,拐过减速弯,停到下面的一处加油站那里。亚宁说哥你过来,我有事情给你说。

    小玉和阿威都看着亚宁,亚宁也看了看他们,却什么也没有说,抬腿往西走,一直走到加油站的灯光几乎照射不到的地方。这里是西郊的一片荒地,我们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土丘,往四周看去像黑漆漆的无底洞。天上稀稀疏疏几颗星,夜风很凉,亚宁的长碎发和吊带背心的长带子背风吹起,在微弱的灯光下,随风飘舞。

    我明白,亚宁要对我说点实质性的东西了。

    哥,亚宁以一种沉静的语调叫我,他的语气不再撒娇,而是有点沙哑,满是哀伤和忧郁的味道:哥,有些事情我不想再隐瞒你了。

    我说你说吧。

    他的脸色我看不到,只能模糊感觉到他转过身,将脸朝向我,几乎要贴着我的鼻子: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你答应过我,不论我作错了什么事情你都不会离开我。

    我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哥受得了。

    亚宁吐了口气,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正要说什么,小玉从后面跑过来,边跑遍喊宁宁宁宁,别犯傻,把你哥卷进来你会后悔的。

    亚宁忽然格登一下,仿佛从梦中醒来,他一下子在夜中沉没,仿佛消失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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