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浙江大学附属浙一医院精神卫生科调查“治疗同性恋”疑闻经过

日前浙江同志论坛出现一则帖子，说是浙一医院精神卫生科在“治疗同性恋”，还给出照片，上面有卷宗“同性恋相关研究（病例报告表）”字样，还有被覆盖掉的精神卫生科医师许毅的尊姓大名。浙一是不是认同同性恋病理化，是不是倾向于让前来问询者去“治疗”自己的性倾向，许毅其人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一时间疑云纷起、疑窦丛生，令人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真善美的人性。

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权益的坚决捍卫者，这几年来一直在与形形色色的同性恋病理说、进化劣势说作着我能力所能够及的斗争，其间有经验，也有教训，人是在斗争当中变得聪明、变得勇敢的。我听到这个消息，看到这则帖子，先是震惊、气愤，马上便在联席会议、中国同志等大型邮件组以及杭州同志、酷儿论坛等网站广为转载，希望引起注意、发起讨伐；继而，我冷静一想，觉得此事蛮干没用，而且其中有一些模棱两可的地方还没有弄清楚，贸然出击，弄不好反而会陷自己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在此期间，我也懦弱过，想要“等等，再看看”，其实是在为自己的不愿正面交涉此事寻找理由；（对方是部属大学下头省级医院的有一大堆头衔的专家，我一个毛头小子怕是对付不了）然而在阿强、吴今、王龙等老师的支持鼓励下，特别是在阿强老师的建议下，我狠狠地批判了自己的无能不作为心理，觉得无论如何作为一种锻炼，也得深入“虎穴”一趟，探探究竟，纵然失败，也算是努力了，须知广泛意义上的同运自你我始。于是，经过一天半的思想斗争和得失权衡，我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到浙一走一趟。  

1月6日，晴，天气寒冷干燥，早晨起来还下了一些小雪。我的心情非常复杂和忐忑，先是在网吧里上网搜搜，看看浙一医院及精神卫生科及许毅的一些情况介绍，了解到许毅他们管“性倾向”叫“性定向”，还得知许毅专家门诊正好是礼拜三，上午下午各有二十多个名额，挂号费7块钱人民币。下午，吃过午饭，一点半，我骑上自行车，拖着疲惫不堪而又誓死一战的身体，向杭州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进发，去浙一医院。七绕八绕，先是在梅地亚宾馆附近问问，然后再沿着庆春路一直往东，终于来到浙一医院庆春路79号院区，门诊大楼很大很豪华，电梯上去，4楼，走廊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到处是等待着求医问药的人群。我挎着一个很显眼的有“浙江大学”字样的学生帆布袋，里面装着我博士生阶段发的没用过一次的公费医疗证和最近发下的杭州市居民医保本，在挂号处付了人民币4元，取了号，坐在椅子上等候。很快电子显示屏上轮到了我，我进入精神卫生科门诊接待室，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接待了我，我耐心地等前面的咨询者问完他那冗长而罗嗦的问题，又忙不迭地把后面两个不知排队挂号为何物、径直进来探头探脑凑热闹的人儿支开，然后把门关了，跟那女医生故作无知和略带羞涩（其实我是有点紧张，怕计划穿帮遭来不测，脸红红的）地说自己30岁了只喜欢男孩不中意女孩云云。我因为之前挂号处的护工对我说过我这种情况（指医疗本）只能自费，所以很担心他们会收取我很多费用；我也没有阿强老师说的录音设备，只好用手机录音，给对方看上去以为我只是在无意识地摆弄手机，其实按下了录音键，问题是我对这个功能本来就不熟，运用自然无法自如，（上午紧急调试才会用的）而且手机录音文档很短，存储量很小，（这点等下再说，之后在另外那个院区，我为此白努力白紧张了一番）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另外对于怎么样问问题，我也煞费了一份心思，我肯定不能再以同性恋解放运动的斗士或富有经验的业余研究者的身份出现，只能装得越无知越天真越好，而且，要表现出对自己的性倾向无所谓、不觉得有什么，处于一种中性的立场，然后，看这帮鸟人怎么说。（不好自己套进去）那个女医生沉吟片刻，说叫我去杭州城站火车站前的另外一个院区，浙一医院的住院部，叫什么潘方仁医院的，上那里精神卫生科3楼，找两位姓胡的医生门诊，（许毅还不会亲自出马）还给了我一个电话，说咨询检测是免费的云云。  

于是再次跨上那辆破坤车，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往转介地点，城站附近在翻修，建筑多而且复杂，问了问才知道在哪里。停下车，进去一看，这里的建筑很老很破旧，跟庆春路上的大厦不能比。挂号厅一问，三号楼，从老食堂后面走过一条肮脏潮湿阴暗的小巷子，来到目的地。三楼，这里是精神卫生科的住院处，走廊里破破烂烂，到处是穿着病号衣懒洋洋徘徊聊天的患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医生护士们倒个个都很光鲜很精干，办公室也还看得下去。我询问服务台，护士指向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办公室，说是两位胡大夫都忙，叫我先询问一个年轻的姓魏的医生。我刚进去坐稳准备打开录音设备，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就来打岔，向魏医生诉说自己的失眠之苦诉说了半天，我只好等她慢慢说完以及那位尽责的扫地阿姨出去，才把门关上，拿出我在之前那位女医生跟前的无知态度来，向魏医生诉说自己的同性恋事实。魏医生眉头微皱，给胡医生通了一个电话，说是来了一个HOMO，要胡医生来看一看，胡医生在电话那头说他忙，叫魏医生先接诊一下我，他等下过来。魏医生于是乎凝重着脸色，开腔说我这种情况是比较少有的，说同性恋需要先做包括验血、CT磁共振在内的一些测试，然后再来决定是否需要采取“治疗”，这些测试都是免费的，还说什么他们在做一项研究，旨在搞清楚同性恋的先天成因，譬如激素啦、基因啦，这对于像我这样有疑惑的同性恋者是一个福音。我表面上尽量装作无知、无所谓和略带腼腆，只是说其实自己也没什么，不觉得痛苦，就是自己比较喜欢求知，周围的人对此说法不一云云，自己得知许毅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浙一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以故想要听听专家们的意见。我要了解的信息重点是：1、浙一许毅等人是否认同同性恋病理说；2、浙一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对于一切自我和谐不和谐的问诊者都建议“治疗”。魏医生说，同性恋是一种迄今为止还没有被完全认识清楚的现象，肯定有先天机制，也有后天成因，以往人们对这种现象不知道或不理解，社会上很多人不能接受这个，现在像西方国家也把它去病理化了。他说以生物为例，大多数生物都是异性恋的，但也有一部分以同性恋的形式出现，所以，这是一种变异，我抓住他讲话的这一点，很直截地问他：那么魏老师，以您，或者说浙一医院，乃至整个中国医学界之见，“变异”是否就是“变态”？这个词是贬义，抑或褒义，抑或其他？魏医生说，我说的“变异”，只是和多数、主流有所不同，是少数，但并不对生命和生活质量构成严重侵害，这是个中性词，不是“变态”，“变态”则是贬义词，有病理的成分在里边，这是从社会语用习惯来看。（也就是说，他把同性恋从疾病名单里明确划出，但，还没有完全接纳同性恋的正常化观点，措辞留有相当的余地）我紧接着又问，那么，对于我自己是同性恋这样一个事实，医生您看应该如何对待？魏说，你这种情况，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人分两类，绝大多数是认同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关系的，那么，仍旧顺其自然，还有一小部分是自己极端内疚、自责、痛苦的，那么，我们也会在其本人的强烈要求下提供治疗，但，很多人治疗是治疗不好的，预后极差。我又穷追不舍地问，那么，“治疗”不好怎么办？这不是完了吗？魏说，不，我们可以为他提供包括情绪抚慰在内的各种心理干预，调整身心状态，提高生活质量。我非常狡诈地说，魏老师，那这可不行啊，他的性倾向不得到“纠正”，这在他始终是一大心病，得“治”呀！魏非常明确地说，不一定！他即使有这个性倾向，我们也可以调整他的身心，使其能够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亦即接纳性心理辅导，这是现在同性恋心理干预所提倡的做法）。魏两次强调“大多数”不需要“治疗”和“一小部分”需要“治疗”，我对这个答案基本满意，当然，我到此为止，已经意识到我此行的阴谋可能落空，我套不到我想要套的“黑幕”，当然，我宁可希望它在客观上不存在，这样最好。

但我觉得我还不能那么轻信，我还有一些问题要弄清楚，像吴今老师说的项目经费来源（看看是谁在支持这样的研究），以及一些研究的细节，既来之则安之嘛。魏叫我去抽个血，一位姓黄的人很热情开朗的女护士带我出去，说是要抽五管血，我一听就怕了，平日间动员HIV四项检测，也不过抽长长一管子血，很多人已经叫苦不迭了，五管血，这是什么概念？！（但为了弄清楚内里，就是叫我开刀我也得上，否则，就是半途而废，而且是由于自己的懦弱，这是不应该的）黄护士大笑着说五管血其实只有一点点，不碍事的，她取出管子我一看，只有HIV检测抽血用的1/3到一半的长度，这样还差不多。我一边捋着袖子抽血，一边跟黄护士聊天，一边看我刚才的手机录音：糟糕！手机音频很短，我刚才跟魏医生的谈话，只录了头上一点点，后面就没有了，我都不知道，看来搞无间道的本事还处于初级阶段。黄护士一边看血一边和我说笑，完全没有理会我玩弄手机的小动作，我只好再次打开手机录我和她的对话，可没多久手机内存就用完了。只好再打开另外一部手机，录了一会儿，也用完了。我这下彻底无计可施了，只好索性放弃录音这种愚蠢的做法，改为脑子记忆，把过程完整而如实地写下来备忘，夏衍当年《包身工》不就是这样写成的吗？那时还没普及便携式录音设备呢。抽完血，黄护士把血交给另外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我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胡医生，他那时正在谈事情），说这五管血，里面需要检测DNA、性激素、甲状腺素等等的含量，既然同性恋是先天的，肯定就跟这些东西有关系嘛。我回到魏的办公室等待，其间我又问过黄护士和魏医生，他们的项目是什么项目，两位都推说自己不清楚，叫我待会向胡医生询问。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胡医生叫我过去了。他微笑着对我说他们正在研究同性恋的先天成因，说是很高兴我能够来配合他们的研究。（途中他还接了个电话，跟对方说这里来了个HOMO要做检测）我依然是一脸无知而略带羞涩的神情（装出来的），重复了一些刚才说过的话，只不过这次我抓住话锋，马上询问他这个项目是哪里来的，国家级？省部级？国外基金？胡医生倒也坦然，说项目是国家级重点项目，我问是卫生部的吗，他说是科技部973（？）重点课题下边的子课题，看来表面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秘密可以隐藏的。我跟他说自己对自己同性恋事实知道很早，倒也不怎么觉得异样，就是，周围人看法不一，想听听著名专家的意见。胡医生的说法跟魏医生差不多，但他没说两句，就出现了“同性恋和正常人”这样的对比式用语，我故作不安的眼光凝望式地逼了他两下子，他当下就意识到自己犯原则性大错误了，马上笑容可掬地说对不起我说错了，同性恋异性恋是相对少数和主流多数的区别，你们都正常，都是正常人，没有不正常，您不要在意。胡紧接着又说同性恋以往认为是一种病，现在已经不是了，从病态名单划出了，（这点他比魏要更加正确和值得表扬）只不过主流社会及其文化传统所固有的强势话语权，导致现在人们还不能十分客观地看待这个现象和这部分人群。（看来这个胡医生还真的有点水平，懂得医学以外的一些东西，我是这方面的长期关注者，一搭脉就明了了）我又不失时机地问，（我觉得我给魏的提示还是太多，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内幕”）那么，我听魏老师他方才谈到治疗问题，胡老师，作为您或者浙一，你们对于同性恋者，是倾向于叫他“治疗”还是不“治疗”？胡说这个要看情况喽，尤其是个人，如果个人为了这个特别想不开特别痛苦，我们会推荐他去“治疗”。我问他那么你们“治疗”采取什么办法呢，“治疗”过的人多不多呢，成功者有没有呢，（个别问题我也问过魏，他推说不知道）胡说这个看情况，以往接受过的人当然有，成功的也有，（这个要重点跟踪检验，不是说说的）但也有很多的是“治”不好的，他没有具体说出数字，不排除这其中有打哈哈的成分。胡说刚才你已经取了血样，这个就是测你DNA、性激素的，一切材料我们都会替你本人保密，（注：浙一的同性恋研究是实名制的，要本人的真实姓名和联系电话，当然，保密）只供研究者内部调用，我们认为同性恋是先天的，所以要这些东西，接下来你还要协助我们完成一份调查表格。他拿出来我一看，就是浙江同志论坛上的照片，卷宗上写着“同性恋相关研究（病例报告表）”的那种，胡在谈话中还提到对同性恋在人群中分布的“流行病学调查”，以引证金赛当年说过的稳定比例，我抓住这两点，看似怀柔实则不依不饶地问他：既然同性恋不是病，从有关疾病名单中划除，为什么要叫“流行病学调查”？为什么要用“病例报告表”？胡笑着自我辩护说“流行病学调查”这个仅仅只是站在我们医学工作者的角度使用的一个术语嘛，（？！）用“同性恋在人口中的所占比例”，不太合适，（？？！！）至于“病例报告表”，我们这里的表格只要从英文CIF（？我不是医学人士，不懂）翻译过来，一律叫“病例报告表”，别无深意以及恶意。（当然，这是他的说法）胡紧接着就给我做了测试，除了表格以外，还有数字连线、颜色字念读、闪烁字按鼠标以及花样文案找逻辑对应规律等测试，以此测试同性恋者在感知、想象、推断能力方面和非同性恋者的差异；表格长达3、40页，我做了前22页，里头有童年境遇（你父母是否离异以及家庭暴力）、对性倾向的自我评估、自我性行为陈述、艾滋病性病预防知识史、不良嗜好史等等，对于性倾向，又和情感倾向、社会交往倾向、政治立场倾向等等分开自测，（同性恋者可能有很多异性知己，以及，在政治上有可能是反同性恋者），22页往后，第二部分好像就是血液化验结果之DNA、性激素水平各项，以及CT磁共振脑部扫描结果（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可能存在大脑结构的差异），第三部分则是说在当事人知情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对其性倾向进行“治疗”，所谓的药物干预持续观察结果是也，里面写清楚宜忌诸征（比如性激素注射疗法可能导致人体的系列不适），还有“患者的不良反应”之类的话语，“患者”即接受“治疗”的同性恋者。

试卷加测试做了一个多小时，到六点多才回去，人弄得疲惫不堪，搜集了一大堆说不清是有用还是没用、叫我喜还是叫我忧的“情报”，好像没有套出多少预想中的“内幕”，但收获还是有的。浙一这样的大医院，医生们讲话做事情当然是慎之又慎的，他们对于同性恋的态度也谈不上特别的坏，基本不怎么叫人反感。当然，这仅仅只是从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胡医生说接下来某一个礼拜天他们会打电话通知我，由另外一位胡医生来给我做一个CT磁共振脑部扫描，如魏医生所说，他们的研究是“有质量”的,从当事人的童年经历（行为学）到其基因、激素、脑（生物基础），可谓全面（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同性恋是怎么被造物主造出来的）。我接下来还会借去做CT的机会，继续和医生、护士们套近乎，问他们一些我觉得有必要问的问题，把过程记录下来，通报给大家。或许秘密还没有出现，或许秘密本不存在，前者我们并不更加为之欢喜，后者我们也并不更加为之沮丧，一如艾滋病防治工作，我们的出发本意是最好人人都不要得艾滋病，我们宁可不要那些所谓的阳性奖励！

另外，之后我一回忆，觉得自己还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在试卷问答里都填写了自己的真实态度，很多问题都很肯定或很否定，全然不像我咨询时候的故作无知，甚至在有关知识的来源调查中，还透露出了防艾工作组，他们如果注意这个，可能会引起警觉，我索性装到底就好了，那天下午脑子很乱。

支持下

这比马列主义的帖子好。为啥你平时发帖不能这么人性点捏

支持
::22::

其实可能是字体的原因，这次没有大红。。。

支持！

其实可能是字体的原因，这次没有大红。。。
+断+ 发表于 2010-1-7 23:31

    那么多字要是再大红的话，估计看完眼睛也要出血了。。

回复 8# 杭州蓝雨

难得没撞红，嗯、很好很欣慰{:6_265:}

记得以前进他贴之前，我一般都先抽2块这个，垫显示屏下面{:6_282:}

我擦，同志哥不错啊！

章节可以编辑一下就更好了。

同志哥弟，还是先把1月5日的相关贴子删了吧，自相矛盾，还是严慎一点，以免以讹传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像很有钓鱼执法的感觉嘛 {:6_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