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我和我的孪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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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5303 | 回复120 | 2008-11-21 05: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3:53 编辑

原文叫:我的孪生弟弟是MB.原文作者:yipinshang
这篇文章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那股忧伤,看了让人心酸,心碎。
出处已经忘记了,一直收藏在我的电脑里,现在转来给大家分享下。一起感受下生活的那种无奈,艰辛。
看看文中的人物,再想想我们,就会明白我们还是蛮幸福的,上天对我们还是不薄的。
因为也许很多个角落里还生存着比我们苦难百倍的人。
要学会感恩哦!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1 07: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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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1 05: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3:58 编辑

一、从北京到开封
题头:我的家在哪里?!
大雁的家是在翅膀上
小河的家是在大海洋
我们的家是在回忆里。
一生
总是要这样。

2004年。列车抵达开封时,已经是二月六号的下午五点。这一天按阴历来算是腊月廿八,春节就在门口。在这个相当尊崇民俗的古老城市里,已经到处弥漫着大过年的喜庆气忿。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列车候车棚的柱子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标语,亲切诱人:“热烈欢迎开封游子回家过年”“铁道部祝君旅途平安”这些红的条幅在灰沉沉的天空和车棚下,像一条条喷火的赤练蛇或一串串的晒干的红辣椒,让满车厢的人眼前顿时一亮,完全忘记了十几个小时的旅途疲倦。随着不知谁的一声狂喜的喊叫“到家了”,拥挤的人群忽然陷入的令人恐惧的狂欢。有的人尖叫,有的打呼哨,有的跺脚,有的锤玻璃,甚至有的人非洲大猩猩似的将胸脯擂得蓬蓬响,一个劲地喊开封开封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也许他们这会儿忘记了是谁往潘杨湖乱倒垃圾、是谁在翰园碑林随地小便、是谁在御街上敲诈勒索坑蒙拐骗,但是他们不会忘记,这里永远是他们的家;无论他们曾经怎样糟蹋过作践过这个家,但家就是家,就如同再丑陋笨拙的母亲始终是母亲一样,这是他乡所有的繁华和富足也无法与之相比拟的。相信每个人都有过这种感觉。我也是。我相信连同我怀里的亚宁也是一样。这一刻,我没有像其他人像要爆炸一样沸腾,心中却也异常激动难捺,因为我终究帮助亚宁完成了他的第一个遗愿。这一刻流泪的喜悦应该让亚宁知道,让他分享。
将抱在怀里的背包打开,放在膝盖上,轻轻拉开拉链。轻抚着黑得发亮的骨灰盒,默默说:亚宁,快看,咱们回家了,快看啊亚宁,开封,你做梦都想回到的家。但是,亚宁却不能回答我了,他只是浅笑着。风华绝代。他清秀的脸,被一枝镶嵌在骨灰盒表面上的纯银连体玫瑰拖嵌着,显得高贵而奢华。我轻轻用大拇指抿轼他的眼角,因为我仿佛看到他微笑的眼睛里,正有清泪慢慢渗出来。看着亚宁那双黑得不能再黑的眸子和白得不能再白的小虎牙,我已经心酸难禁,几近发狂。只是我的眼泪已经在他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刻为他耗竭。现在我只是想要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弟弟,我们回家,哥哥永远不再骂你不再离开你。
就在我和亚宁悄悄说话时,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差点要了我的命。先是不知道怎的列车一个猛减速,车厢过道上拥挤的人群全体向后仰倒。我靠着过道坐着,过道上一直站着的一个男孩子为了免于摔倒猛一转身,一手抓住我的座背,一手按到我的膝盖上单膝跪倒了。这么一甩,他脖子上悬挂的MP3长长的耳机线被甩飞,落到我盛装盒子的背包扣带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从地上跳起来,当我意识到什么时已经晚了,呼啦一下,骨灰盒和被摔出去老远,而我的背包还在他的耳机线上悬挂着。我的亚宁!我几乎要跳起来,却一刹间彻底瘫痪了,脑海中千百种感觉一起涌上来,愤怒、忧伤、绝望、悲哀、无奈、怨恨,数也数不清,将我团团围住,像要把我唯一生存的理由给吞噬掉。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1 07:41 编辑 ]
花样男子 | 2008-11-21 0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00 编辑

周扬,怎么了怎么了。两三个声音挤过来,瞧样子是那个男孩子的朋友。扬扬,怎么了。又一张黑黑的脸拔开人群也挤过来,满是关切。周扬愣了一下,顾不上摘MP3耳机线上的背包,便连忙分开人群钻到过道那边的桌子底下去捡骨灰盒。我已经仰倒在座位上紧闭了双眼,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亚宁的骨灰洒落一地的景象。我想我已经虚脱或者昏厥了,不然我发誓我会跳起来掐死那个叫周扬的小子!对不起啊,一个很蛊惑的声音在耳边歉意地响起。那种声音,就像亚宁挺喜欢的一个歌手许巍的声音,很耐听。我知道是那个叫周扬的男孩子。但我不会因为他的声音像谁而原谅他,哪怕他真的是许巍也不行。天知道亚宁在我心中占多重要的位置。与其让他骨灰纷扬在车厢里,倒不如把我塞到车轮子下面让我痛快。我想我很可能这次闭上的眼睛再睁不开,假如不是一件还带着微微的体温的物件递到我手上。一刹间,脑海里闪电般窜过惊喜和恐慌:喜的是亚宁的盒子回来了,恐的是怕看到的是几块碎掉的骨灰盒陶片。我将眼睛闭的更紧,唇都咬麻木了,只是用手慢慢在这个东西上摩挲:四个角,六条楞,六个面,面上没有裂痕的纹路,甚至银线盘织的玫瑰和玫瑰间亚宁的遗照似乎也未曾变化。我这才慢慢睁开眼,旋即发疯似吻这个漆黑发亮的盒子,如同吻每次受伤害后的亚宁。我听见有人偷偷吐了口重重的气,似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抬起头,我看见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和亚宁一样,典型的都市男孩子那种精致的脸庞。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叫周扬的男孩子,也是那种少见的prettyboy。他的确很漂亮。一张漂亮的脸上五官错落有致,漂着一头咖啡黑的漂亮长碎发,下身一条漂亮的加宽水磨蓝划板牛仔,斜挎着一只漂亮的单肩包。我忽然感觉一阵惆怅和心疼:这个时节,我的孪生弟弟,亚宁,本也应该仰着漂亮的脸挎着漂亮的单肩包挤这趟列车回家过年的。可惜他不能够了,他漂亮的生命永远消失在那个大的都市再回不来。我能带回的,仅仅是他的一掊骨灰。但是,我却如此地渴望亚宁能如同周扬一样站在我面前,以致于,恍惚间我将周扬当成了我的亚宁。我禁不住激动地嘶哑喊一声:亚宁!
花样男子 | 2008-11-21 0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03 编辑

周扬显然吃惊不小,他情不自禁向后退了退。其实最吃惊的不是周扬,不是围观上来的周扬的朋友和旅客,也不是走过来维持秩序的乘警,而是我自己。我奇怪我自己居然可以说话了。一个月来,我陷入一种不会流泪不会说话的日子里,我以为我的声音和眼泪一同为亚宁殉葬了的,原来没有。
     对不起兄弟,扬扬没碰坏您什么东西吧。周扬身边的那个黑黑高高的男孩子挤过来,抢身挡在我和周扬中间,并及时地用话语让我意识到我的失态。这时他的另外几个朋友遣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乘警也因没有在我将骨灰盒装进背包之前赶到而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悻悻离去。这时,那两个乘警边挤过人群边喊准备下车了下车了,终点站开封到了。
     没事,我说。说完只想往窗外看,不敢再看周扬和他的朋友们。我知道刚才真的很失态。
     那对不起,再见了啊。黑黑的男孩子就势拉住了周扬的手就往车门挤去,生怕我讹诈他们似的。他们另外的两个朋友,一个满脸痘痘背着吉他、一个头发卷得跟个狮子狗似的,也随着他们匆匆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
     我吐口气,仰在座位上,任人来人往。当旅客一阵喧哗忙碌后,绝大部分都鱼贯地向地下通道而去,列车上只剩几个女乘务员漫不经心地拖着蛇皮袋收拾桌上座下的矿泉水瓶。我却仍死死坐着。不是我不起来,是我根本没有力气再起来,连眨眨眼都费力,更别说再背着背包还要去拖那只笨皮箱。
     一个长相颇不良善的女乘务员走过来,我知道要挨骂了。一路上,就是这个女人推着不锈钢的小餐车挤来挤去卖水卖饭卖袜子,顺道卖脾气——碰上哪个不长眼的民工挡了她的去路,准会被她一句话剥夺人籍:猪!拿眼睛出气的啊你,什么破枕头烂铺盖给我丢下车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看来我这次也在劫难逃。而当我闭上眼等她将我羞辱够了再找两个乘警将我扔下车去时,一阵争吵和扭打的声音从车门处由远及近奔来,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我睁开眼,周扬正好奔到我面前,随后脸膛黑黑的男孩子和另外两个人也追过来。周扬见我抬眼看他,就一把甩开他朋友的手:放开我雷子,恩,你,你为什么不下车?!我看着气喘吁吁的周扬,苦笑了笑:能不能帮我拖下行李,我没力气。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要求真的很冒昧,但是当时周扬很愉快地答应了,这一点让我很奇怪。据此后成了我的铁哥们的周扬讲,他当时见我满脸憔悴胡子邋遢两眼血红一脸死灰怕我出什么事,出于同情和歉意才返回来的。可是雷子并不想让他招惹麻烦,却没拦住他。由此可以看出周扬的倔强脾气,也可以看出,雷子是同龄人中少见的早熟者,在人情事故上颇为老道,游刃有余的。事实上,在后来我们的交往中,他在这方面表现得的确相当老辣,从而使可能发生的糟糕的事情消亡在萌芽阶段。不过,当时他却终究没有拗得过周扬。周扬执意要送我回家,他便和周扬以及他们的两个朋友一起,将我和周扬送到一辆出租上,并一再叮嘱周扬有事情马上打电话。周扬却一口一个没事。事实上,我们没走多远我就给周扬留个手机号让他回家了,因为,我不想别人掺和到我的生活中来。
花样男子 | 2008-11-21 0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05 编辑

回到位于市区××区水利局家属院的家里,让司机师傅帮忙把皮箱搬进来,付了帐带上门,自己便倒在扶手上有几块针脚纤秀的补丁的旧沙发上动弹不了了,像沙漏流下的细沙。沙发磨损得发亮的条绒布上,满是厚厚的土腥气,夹杂着腐霉味,潮湿味,苔臭味。毕竟,这套房子自从我离开去北京找亚宁,就再没有人出入过了。一年多了。
天色沉暗下来,窗上褐红色的厚尼布帘还密密封封地挂着,使得房间内越发显得像个幽暗的冰窟,又像亚宁停尸的那个潮湿昏暗的太平间。我困了,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再想那些又多又杂的事儿。将脸靠住沙发背,侧脸看见一缕微弱的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像只受伤的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而又安安静静地伏在水泥地板上。原来门没有关严,甚至我可以透过里门看到外层的防盗门敞开着,像傻笑得咧开的大嘴。正当我抱着亚宁的骨灰盒昏昏欲睡时,楼道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惊叫声:老杜你快来啊,老张家的门怎么开了,你看看是不是他哥俩回来了,你快点!随后一阵急促的拖鞋和水泥的摩擦声传来。呼的一下,门被推开;接着哗的一下,灯被打开,雪亮的白炽灯光让人的眼睛刺痛。我眯着眼,看见一个系着围裙手拎锅铲的啤酒肚男人。是杜叔,妈妈的生前同事,我们的对门邻居。
     杜叔和我们家都住在这幢旧居民楼的四楼,门对门,关系很好。甚至杜叔和妈妈还是大学的同学。我还可以清楚记得在没事做的冬夜,爸爸妈妈和杜叔杜姨就会在杜叔家里打麻将,或者互相找找乐子。杜叔一直说我们两家是最珠联壁合的,因为杜姨是省一级扬琴演奏家,在音乐上是个行家里手;爸爸是这所城市里一所大学的副教授,兼任市文联副会长,不但桃李天下,而且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虽然妈妈和杜叔都是在水利部门工作,但是杜叔一手令人叫绝的烹调手艺和正宗豫剧祥符调票友的身份的确令人不敢小窥,而妈妈作为国家二级中国画画家和古筝专业十级的本事也是毫不含糊。可就是这样一群不问俗世春秋的知识分子,却被官场的倾轧毁掉了他们原本奢望不高的平凡的生活。一切自从爸爸的那本《××××》杂文集出版后,所有该起的不该起的风波都起了:先是爸爸被文联无故开除,同时在他执教二十年的那所以哲学闻名全世界的大学校园被人殴打;接着妈妈被部门裁员下岗,同时,少年宫也谢绝了妈妈续签古筝教学的合同;这还不算完,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谣言说妈妈和杜叔关系暧昧,并声称作为副局长的杜叔在单位有以劝谋私之嫌,被迫停职观察。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一切要彻底击垮他们的事变,仅仅源于《××××》内的一篇官场杂评,据说影射了本市周某市长。
     爸爸属于那种宁要自己死也不要连累别人的人。虽然杜叔杜姨对谣言及停职等事并不较真,在精神上依然信任支持爸爸妈妈,但爸爸不再愿意拖累杜家。在多次申辩于行政部门和传媒手段都不奏效时,他选择了以生命为代价来洗刷杜家的清白。当爸爸从居民楼六楼顶跳下来的第二个星期,长期体弱多病的妈妈也因心绞痛抢救无效过世,留下我和我的双胞胎弟弟,亚宁。从此,杜叔就待我和亚宁与他的一双儿女一样亲近。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1 07:39 编辑 ]
花样男子 | 2008-11-21 05: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07 编辑

似乎,在这个空洞的城市里,我们只剩杜叔这个依靠了。事实上,我这次回来也只有杜叔知道,是他通知我赶回来收拾爸妈留下的遗物。因为,我们这套房子是妈妈单位的,如今妈妈不在了,他们也要收回了。
    坐在杜叔家的客厅。杜叔,杜姨,正读高三的女儿欢欢,以及他们七岁的儿子乐乐,都看着我吃,满桌丰盛的饭菜他们却谁都没动一筷子。杜叔问,大宁,小宁呢。我叫玉宁,但是杜叔习惯叫我作大宁,叫亚宁作小宁。我将亚宁在北京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心平气和地讲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一口都吃不下。善良的杜姨已经哭湿了帕子,欢欢捂着嘴跑回房间。杜叔一下一下用拳头擂腿,两眼通红。我也想哭,但没有哭出来。纵使哭也是干嚎,因为我已经没有泪水了。
    饭后,杜叔说大宁,你也别回你屋了,一个人冷清清的不好,你就睡乐乐房间吧;在叔这里好好休息,过了年再收拾东西,好歹年后三月份才收房子。杜叔给我安排了,就带上门出去,隐隐听见他在客厅里说欢欢别熬夜了啊早点睡觉。
    我一沾枕头边就睡着了。我想我的确需要痛痛快快睡一觉,自从我在北京西站坐上车,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合眼。困的感觉浮上来时让人觉得有蚂蚁一群群在心脏里啃噬,他们肆虐地咬破心房心室占领气管堵塞血脉,比挨饿、寒冷、暑热要难受的多。入梦真好,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欺人以自欺地享受这份残忍的幸福。我看见大朵大朵的血腥的玫瑰从天而将,纷纷扬扬铺成一条通往教堂的红地毯。我看见亚宁一个人沿着红地毯走啊走的,失望而落魄,慢慢他自己变成一朵旋转的红玫瑰。淡淡地散发出绝望的红色。它在空中打转,却不肯沉降下来,像个固执的孩子在寻找丢失的玩具。当铺天盖地的红色颜色变淡,变淡,并最终消失了色泽时,我听见亚宁遥遥的声音说哥我不恨你,这一切与你无关;但又有一个愤怒而倔强的声音像头疯了的狮子般狂喊张玉宁你好自私,你连亚宁最后的一点幸福也剥夺,你怎么配作哥你怎么配!话音刚落,我就看见愤怒的阿威闪出来,伸手抓住我的前胸,并毫不留情地举起拳头。亚宁也闪现出来,死死抱住阿威喊威哥威哥你不能动我哥一指头,否则我恨你到死。阿威一双粗大的青筋暴跳的手不甘心松开了,却自己抱住头蹲下来哭了。亚宁拥住他的肩,一双哀怜的眼睛慢慢闭上,两个人像一对受伤的相依为命的小小鸟。然后亚宁的身子慢慢融化在空气中了,而阿威也一转身,一头撞到飞驰的列车上,开出列列的绝望的红玫瑰。
    我心中一阵酸楚。我明白,自己已经对他们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也许,他们的相爱方式虽然我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是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但最终我将他们拆开,却也将他们使得和我阴阳相隔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和所有看不起他们G的人一样愚蠢。是我活活击杀了一对可爱的弟弟。
    如今我已经无法弥补,只能从心眼里忏悔,祈求冥冥中的神灵让阿威和亚宁在天之灵可以在一起,享受他们在人间不敢享受的幸福。在那里,再没有讥笑、反对、辱骂、欺凌、罪恶和惊恐,他们可以相亲相爱,快乐到永远。而我将在完成亚宁的三个遗愿后远走他乡,为自己造成的过错赎罪,从此海角就此一生。从前听人说过,被生活伤透的人,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让你伤心的地方去流浪。
    让自己伤心的地方?!是家庭遭变的的开封还是亚宁殒命的北京?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我已经不再愿意考虑这些让人头痛的问题了,因为一将开封和北京挂上钩,我的脑袋里就会像放电影似,将一年半前亚宁接我上北京到今天我一个人抱着骨灰盒回老家的事情,从头到尾演绎一遍。每个细节里都弥漫着伤心欲绝的气息。
    我又看见亚宁回来了,是亚宁,在那个初夏回来了。
    亚宁,亚宁。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4 01: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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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1 0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篇章结束了,作者采用的是顺叙和倒叙结合的方法(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插叙,语文学的不好,嘿嘿),一方面记录回老家后发生的事,一方面回忆在北京发生的一切。今天先开个头,如果有人看的话,我今天晚上继续发。不然发了没人看,我不是白忙活了么?呵呵!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1 06: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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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sky | 2008-11-21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感人。继续发。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很多人留意哦,不过我还是要继续哦!希望能受到更多人的关注。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14 编辑

二、兄弟
安宁地生活,
是我们最大的快乐
感谢上苍让我们
远离了生命的脆弱百慕大
一生一世,纵然平庸
却可以携手迎接风雨
白发苍苍看夕阳迷离
    2003年的4月,是最黑暗而闷热的一个月。这一月,爸妈都离开我们走了
    众所周知,这一年的上半年SARS闹得很厉害,一时全国上下总动员防治非典,对外来及外归人员检查甚严。尤其针对从大城市回来的打工人员和学生。我们所在的龙亭区古都路街道办也设立了一系列严谨的防范规则,其中一条就是,凡是外归人员,一律隔离两个月观察。其中,我的弟弟亚宁,四月份回家参加爸爸的葬礼时被隔离到一所偏僻的小学里,一关就是两个月。期间,连妈妈的下世他也没能被允许见上一面。因为他是从北京,那个非典高发区回来的。
    等到六月初,亚宁被释放,他又必须要回校了。他请假的日子已经一拖再拖,再不回去,就没法参加期末考试。亚宁说哥,要不我不上了,我去南方打工。那一次我第一次狠狠骂他,然后告诉他是男人的就把学上完,我一个人打工足够他读完学业。我明白,亚宁实际上是不舍得他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北京电影学院的。而我无所谓了,反正没有考上自己满意的学校,又拿不出高额的选校自费款,在02年亚宁考上影视后我便去郑州打工了。如今爸妈都不在了,我们唯一的一个大叔住在乡下,因为某些原因和我们似亲非亲甚至憎恨我们。身为哥哥,我只能挑起家里的重担。亚宁临走时说,哥,你把家里安置妥当了就来北京吧,我帮你找活干,我想天天看到你,你知道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于是,在亚宁走后的第三周,我回位于开封的一个郊县的老家,为爸妈新新的坟头添把土,便收拾了行李锁了门,告别了杜叔杜姨,一个人北上。
    我还记得我到达北京西站是夜里十一点,天下着小雨。我那时还没有手机,亚宁便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接我。他举着一个一米多长的大硬纸板,白纸黑字写着的“玉宁好哥哥”几个字,和电影里演的七八十年代的情景差不多。这种招摇的的方式引来不少的目光,当然也包括我。于是,我一眼便看到他了。亚宁在看到我那一刻,几乎疯了似的,一把丢掉纸板朝我冲过来,猛地将我抱起来大喊大叫:哥,我的好哥哥亲哥哥亲也亲不完的哥哥。我也很高兴,因为他能恢复到他的快乐的模样,是我最希望的。我可不想看到他整天愁眉苦脸。至于所有的黯然的记忆,我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等他闹够了,我才笑着轻轻拍他的脸:亚宁,放我下来,人家都笑呢!亚宁却一板脸:偏不!你刚才叫我什么,你怎么不和在家那样叫我小名?!我笑着说你都这么大了,那个名字真的不好听呢!他却固执不已:我再大,在你面前还总是小的。他真像一块顽石,一块裹着晶莹滑润的美玉的石。无奈之下我只好一字一顿地亲切地叫他:臭臭。什么?!和亚宁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扑哧一下笑岔了,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问:亚,亚宁,你还有这样,哈哈,这样一个名字啊。哈哈哈哈。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呢,亚宁说着放我下来,然后向那个狂笑不已的男孩子说:威哥你不知道,小时侯晚上我睡觉老不洗脚,哥哥才给我起这么个名字,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哥哥,好哥哥,双胞胎的亲哥哥
    那个男孩子才止住了笑,腰板一挺,将手一挥:得了得了别贫了,早看出来了。然后他伸出手:宁哥好,我叫昊威,你叫我阿威好了。说着,眉毛一跳一跳地。我这才注意到那个男孩子的长相,一张脸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身材却十分魁伟,是个典型宽肩细腰型的美男子。他虽然没有亚宁的清秀任性,却是最时尚的都市美男,粗犷而不失体贴,热情而不失冷静。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从容与体贴与亚宁的急噪好动形成了冰与火的对比。
    我们彼此得体地握了手,寒暄几句。亚宁将我和阿威一手一个搂住说:恩,我的两个好哥哥。然后,亚宁建议去带我吃麦当劳,阿威却说空腹坐车这么长时间,吃那些多糖的东西不好,应该去吃烤鸭,能大量补充能量。而不远处就有一家全聚德分店。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16 编辑

俩人争执了半天,还是亚宁乖乖妥协了。饭间,我知道了阿威原来是亚宁的师兄,高亚宁一届,01级表演系的高才生,目前与亚宁在海淀区租一套院子住,离学校不远。饭后打车回去,亚宁喝了点啤酒,有点高了,一路上亚宁兴奋得不能自已,跟个麻雀似唧唧喳喳。
    亚宁和阿威租的是一所老四合院的三间倒南房,在一条很偏僻的小胡同里。车灯一打,可以看见胡同的墙壁上碧油油地生满了苔藓。胡同里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车子进不去,阿威让我带着东西,他拖着已经醉倒了的亚宁。亚宁一进屋就卧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像只猫。
    我略略打量一下,房子是二室一厅。布置极其简单,客厅一对半旧的斜纹布沙发,一张旧大理石桌,一台创维电视,门后摆着两盆文竹,一只白猫伏在桌脚酣睡。
    阿威喘口气,拉开一罐红枣可乐递过来。我接了,喝了一口,看着亚宁憨态可鞠的睡相,禁不住乐了。阿威在我对面坐了,搓了搓手,咽口唾沫:哥。恩?我看出他有话要说,便笑了笑等他话。这下他反而扭捏起来,脸上满是不自在,却又不说了。末了,他挠挠头说:你们还真的挺像的啊。
    我知道他在偏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也不好多问,就没放心上。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恢复了原态,说:哥你早点休息吧,你睡亚宁的房间吧,我和亚宁睡我那里。却听见亚宁咕囔着,含糊不请地说:我要和哥哥睡。阿威就笑了笑,将空调调到最适合温度,然后一个人回卧室去了。
    刚去那几天,正赶上亚宁考试。由于耽误的课程太多,亚宁不得不搬着各样的大部头电影理论整夜整夜地看,每每熬到凌晨四五点才会眯一会儿。亚宁是个心强的孩子,他不满足及格,他要最优秀。那么,他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阿威则一直在忙他的论文。毕竟大三了,他既要忙最后的学业,又要忙着四处试镜拍广告物色公司签约。我则清闲地不得了。除了给亚宁他们作作饭收拾一下房子,没有什么事情作。六月末七月初的北京躁热到不行,也没心思到处走。当亚宁和阿威不在家时,我便伺弄小猫,或者看影碟。我肯定我从没看电影看得那么过瘾过。整天没事一个劲看,反正阿威的碟子看也看不完,从《欲望号街车》到《鳗鱼》,从《日瓦戈医生》到《美丽心灵》,从《魂断蓝桥》到《教父》,很多看过的、没看过的、听过的、没听过的电影都看了个遍。亚宁还说哥,你想看什么尽管给我说我给你搞。天!连着看了一星期我都快看吐了去。
    六月份的最后一天,亚宁终于考完了,阿威也似乎刚好有空。晚饭间亚宁提议从明天开始来个疯狂旅游周,阿威表示支持,当即拍板明天早上去天安门看升国旗。还说明天就是建党节,去看看有什么特殊仪式没有。
    那个清晨五点半,等我们赶到时已经晚了。那天观旗的人特别多,以致于我们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外,只能看见红旗沿着旗杆慢慢往上爬,没能瞧见国旗仪卫队的整齐步伐。直到看到升旗结束,人群淅沥糊涂散去,亚宁才耸了耸鼻子骂了句脏话。
    我知道亚宁是怕我没看到不高兴,便安慰他说没事的以后机会还多着呢,再说能来看看天安门我已经很高兴了。亚宁有些丧气地只埋怨都怪阿威洗刷太慢耽误工夫。阿威却不和他计较,一个劲嘿嘿直笑。
    我们围着金水桥转了转,看了看华表,天开始热起来,才打算要回。才一会工夫,天似乎却要下雨了,刚才同国旗一起升起的第一缕阳光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广场上也没有什么活动,只有不太多的几个闲人和观光的老外,几个卖北京市旅游交通地图的小贩。广场的地板砖还是五六十年代的老砖,已经有不少断裂凹损,所有远远近近可以看见有老匠工在操着简陋的工具不紧不慢地启砖。从容不迫。
    中午时分,雨下来了,而是非常得大。刷刷刷刷疯了似的。我们正好赶回家,却也被淋了个湿透。因为四和院在胡同深处,胡同里车子进不来,一下雨更酷了,凹凸不平的砖地上还有灌满泥浆的坑洼,我们只好上顶暴雨下踩黄泉,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冲。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18 编辑

我不得不再次欣赏一下我们所住的三间南房。布置真的十分合理。中间是客厅,一门是古旧的镂花木门,二门装了推拉格的玻璃门。西间用红木格障隔成的两间卧室,东间是隔开的厨房和浴室。东西北三厢都没有住人,偌大的院子只住着我们一家,据阿威说,这所精致的院子以前是一个贝勒金屋藏娇的小窝,后来荒废了,转到他一个远房亲戚手里面,他便租了过来。我极其喜欢这里的荒芜的精致。除了斑驳的雕梁画栋,还有那院子中央一大池子的青竹,长得郁郁葱葱的,在雨中像一大蓬灰绿的雾气。
    我换了衣服出来,亚宁还在阿威的房间换衣服。我抱着那只猫倚在门口看院子里的雨中的竹子。模糊间,听见亚宁和阿威在房间里低低的声音。阿威仿佛在说,亚宁咱到底该不该告诉咱哥啊,要说你说吧,我是不敢。亚宁有点紧张地说算了,以后慢慢再说吧,现在我也不敢。既而,他们无语了,只听得穿衣服的碎碎悉悉簌簌的声响。
    雨哗哗地从屋檐往下砸,一刹间,屋子里沉默地厉害。
    我问亚宁怎么了,亚宁在里面说哥没事,你把那只荷叶鸭给炖一下吧,我正和威哥商量给你找工作的事情。院子里的竹林在风雨中摇摆,其他房间的门紧紧闭着,显出一种怪异诡醵的平静安宁。
    过了几天,亚宁,我和阿威去海淀区小香榭里大街的一家酒吧。下午的三点半,腐白的阳光烤着柏油路发软,街道两旁几乎没有树,都是名牌服装专卖店,很欧化,算是个贵族气的步行街。我喜欢透过玻璃橱窗往里面看的感觉,里面俊美的模特们穿着的衣服有的是仿十七世纪欧洲上层社会流行的百褶样式,繁缛复杂的滚边镶袖的工艺美仑美幻,让人眼花缭乱。
    酒吧在步行街的尽头,名字叫做无忌流红。我始终不明白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只听亚宁说老板叫做白衣,是香港某著名影星的情妇,并且她与演艺圈里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交情不菲,是个地道的女强人。
    亚宁和阿威对这里似乎相当熟悉,阿威甚至自己到水台里面去,动手磨咖啡豆,冲了咖啡端过来。然后阿威出去接电话,我和亚宁坐着闲侃。当我们坐在落地窗前,快要喝完一杯咖啡时,老板才从里面出来。
    酒吧是晚上六点才开始营业的,这会儿看上去挺冷清。舞池里满是未收拾的烟蒂、铝箔纸和口香糖,周围的连椅桌上也凌乱地丢满了空烟盒和杯碟。乐队平台上乐器都散乱地堆在一处,四处纠缠的大把大把的电线像一条条疯狂交媾的毒蛇,色彩斑斓,纠结盘舞。老板正是在这样的环境,推开套间门走出来。
    白衣!第一眼看见她,便觉得她正应了那句话:名如其人——她穿了件白色的几近透明的睡袍,不施粉黛,长长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一脸高贵的慵散。一支半截的香烟纤纤在手里捏着。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19 编辑

哟!白衣边弹烟灰边走过来冲亚宁说:宝贝儿,怎么又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亚宁带着某种神秘的笑站起来:白衣姐,我的双胞胎哥哥,玉宁。
    白衣眉一扬,流光四溢的眸影昭示了她风月场老手的身份,那种圆滑、世故和精明,是外表的懒洋洋所掩饰不住了。她手一抬放在我肩膀上,吐了个曼妙的烟圈:哟,瞧瞧!哥俩活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说你爹妈可真能耐,怎么折腾出这么一对招人心疼的孩子——赶明啊,我要孩子就要你们这模样的。亚宁忙说白衣姐说笑了,我要给你哥哥找工作是吧,白衣目光果然十分敏锐,一语道破。我垂下眼皮看她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和妈妈那双弹古筝洗衣作饭的手一样白皙修长,都保养的很好。只是她五之指甲长得吓人,涂着黑的指甲油。
    坐,都坐。白衣收了手,将烟蒂随手一丢,坐到位子上去。几个同样慵懒的漂亮的吧员来收拾乱糟糟的东西。她向窗外看一眼,对亚宁说:宝贝儿,你哥好象不是咱圈子里面的。亚宁连忙截口道:不是不是,白衣姐,我只想给我哥找份塌实却又不真累的活作。他神色有点慌乱地看着白衣,似乎有什么话当我的面不好说。白衣一笑:其实在这里也挺不适合你哥的,他看上去比你冷静却也缺乏生气,在这里一点也不合适。不如这样吧,我先看看他的工作能力,先让你哥去刘涛那破酒店里学学经验,我再和沁圆春联系一下,到时候去那里混个大堂经理应该没有问题。亚宁一口一个成,喜形于色,忙对我说哥沁圆春是个三星级酒店,可真的不错呢。白衣正笑着,看到阿威从门外嬉皮笑脸地晃进来,忽然就脸一寒,站起来朝他咬牙切齿走去:死小子,不是不来我这破烂旮旯了吗,怎么着来找抽啊!你小子给我过来!阿威诞着脸给她扭住耳朵,任白衣将他拉着往里面走。白衣到收银台那里才回头对亚宁说就这样了啊宝贝儿,今儿阿威归我了,我得好好修理他呢你不吃醋吧。我吃个屁醋,亚宁嘟囔了一句,然后对我说:哥咱先走吧。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按白衣的安排,我先去刘涛的饭店学点经验,然后由白衣安排到沁圆春去。刘涛的“天鹅饭店”位于西郊四环那里,离亚宁居住的地方远的多了。我只好离开亚宁搬到那里去住。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20 编辑

临走前,将来前杜叔的女儿欢欢写给他的信给他,又将芳菲的电话号码留给他,便收拾妥当要离开了。亚宁因为要给某动画片配音,便让阿威带我去王府井添购几件夏天的衣服,再配一部手机。阿威的花钱方式挺让我吃惊的,买部诺基亚花千把块也就罢了,买衣服竟然就花了三千多块。我极力阻止,他却说不让你花钱你心疼什么。结果足足花了六千多块,买的东西根本拿不了了才甘休。阿威逛街够疯狂的,原先我只是知道他和亚宁和租,其他的知道不多,现在才知道他是这么个购物狂。我开始担心起来,我不知道他给我买这么多东西亚宁和我要多久才能还他。六千块,可足足是我爸爸两个月的工资啊。阿威看出了我的难堪,便说哥你不用担心,我手里的钱多着呢,我和亚宁是铁哥们,你是亚宁的哥就是我的哥,送你点东西是应该的。我没什么可说,只好等有空了和亚宁商量一下该怎么还阿威是好。毕竟这个便宜我不想占。只是现在东西都买了,说什么也都没用了,只好作罢。
    买完东西,阿威直接打车将我送到“天鹅饭店”。说实话,刘涛的那个饭店真的不怎么样,别看名字挺诱人,实际上名不符实,又脏又小又乱。好在我是来打工而不是来旅游的,再说在郑州那一年我什么活没有干过,工地上搬砖挑泥,饭馆里洗碗擦桌,相比来说这里还要好的多了,没有那么重的活。老板刘涛虽然平日冷眼冷面,冷颜冷语,人却还是很不错的,很少分派给我什么活干。每每还都会在打了佯后拉着我和另外三个在饭店里干的伙计喝酒。
    我刚开始还感到奇怪,很多人都把我当成亚宁,而且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让人很摸不着头脑。我就不明白亚宁区区一个学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认识他。更令人奇怪的是,来这里的客户很少有民工之类的穷人,大部分都是绝对的都市新贵,着装新潮,或者大肚便便。我始终不明白,这些本应该坐在金碧辉煌的酒店才是,为什么非要巴巴地跑到郊区来蹭着油腻腻的旧桌椅呢这也太令人费解。我不明白,却也不会多问,因为我不想多事,我明白有些事情是应该知道、而有些是不应该知道的。我知道分寸,我只想找份活干,挣钱供亚宁读完大学,其他的我不想多管。
    我想我会一直塌实地在这里干下去,假如不是那天发生那件事情。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4 01: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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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24 编辑

三、雪在烧
看不清谁在燃烧
谁在舞蹈。
黄河岸,枯蒿滩
难觅候鸟。
大地烦乱斑驳的心事
给纷扬的妖娆掩去了。

    听了杜叔的话,我留在杜叔家里过年。一觉醒来已是次日中午,因为有了充足的睡眠和食物,身子力气大有恢复。午餐是杜叔蒸的粉肉。杜叔在餐桌上边吃边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等这边收拾完了,房子交掉,就出去打工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杜叔皱着眉头说不像个好主意,你多大了,再跑几年连个窝都搭不起来。我苦笑了笑。我何尝不想作个爸爸一样的人,娇妻爱子,立足菊城。可爸爸的下场我比谁都清楚,不就是因为他不会写太平盛世的文章、不会说谄妖媚俗的话么?!就因在一篇文章里替退伍伤残军人说句话,就遭到劝要的攻击直至妻亡子散!貌似幸福安康的日子被悄悄扼杀在《好日子》和《走进新时代》的歌功颂德的优美旋律中。末了,杜叔叹口气说也罢,走吧,走了一干二净,反正我们也要走了。
    他顿了顿:我被调到尉氏县境内的涡河水闸上去了,虽是穷乡僻壤,却好落个清白。哎,对了,吃完了去和你阿姨一块去外头再置办点年货,值当凑凑热闹散散心,今天年三十呢,街上肯定热闹。
    我便回卧室,打开从北京带回来的皮箱,翻出自己的诺基亚。那是个天蓝色的双翻盖机子,还是阿威陪我买的。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它就和亚宁那款摩托罗拉一块被封进箱子里了。箱子里和手机在一块的,还有亚宁心爱的三星MP3。亚宁似乎很喜欢那种银白色,因为他的手机和MP3以及好多东西都是素净华贵的银白色,这可能与他的或多或少的心理洁癖有关。虽然他个人生活有时挺糟糕,但我肯定他的精神世界绝对高贵,因为他对兰波、卡夫卡、猫王、米兰·昆德拉甚至别人很少记得的毛姆都很偏爱,于是他的生命就像刀锋上闪过的银白色的寒光,华贵而凛冽,一闪即逝。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26 编辑

在我给自己的手机换电池开机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欢欢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像只幽灵猫一样无声无息。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自从她知道了亚宁的去世后,神色开始恍惚,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这会儿,她慢慢将手伸向亚宁的手机,慢慢抓了起来。她的手相当地嶙峋,原来的她并不是很骨感的女孩,而是非常地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拼命地减肥,减成了现在的一把骨头架子。不过这种木乃伊似的女孩子正赶上时代的审美潮流,也不枉了这样一个谗猫常年禁食奶酪糖果巧克力甚至冰淇淋。
    喜欢就拿去吧,我说:这是你亚宁哥的。
    你怎么能随便拿亚宁哥的遗物随便送人呢,太过分了你!她忽然神经质地冲我大喊,却又紧紧攥着那部摩托罗拉飞快地奔回她的卧室,啪的一下,门在她身后重重摔上。杜姨说大宁别理你妹妹,她疯疯癫癫的,咱们去大梁门商场逛逛去;顺路去延庆观烧柱香,把咱以往的所有晦气都烧掉去!我一边应着一边装电池。甫一开机,十几条信息跳出来,差点没把手机震爆。大致看一下,几乎都是亚宁生前的哥们儿毛毛、大伟和蝈蝈几个人发的问候旅途愉快的。看到最后两条,是陌生的号码,合起来信息全文如下:“玉宁,我周扬,到家了吗?我猜你一觉醒来应该是腊月二十九下午三点钟对吗!我每次从北京回来都会睡到这个时间的。呵呵。快快收拾一下,晚上我在皇都路的千琴剧院门口等你,有丰厚的礼物送给你哦。对了,晚上七点半,不见不散。”周扬?周扬?腊月二十九?晚上七点半?不见不散?当我努力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拼接起来时,自己给自己吓了一跳。我问杜姨今天是大年三十吗,杜姨笑了笑嗔道当然了,这孩子怎么了这是你叔叔刚说过的。我马上拨通了这个号码,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个鼻音很重的声音迷迷糊糊喂了一声。我说我是玉宁。那边喃喃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然后马上大叫起来:不够意思啊哥们儿,你昨天怎么不回我信息!那声音现在听上去一点也不像许巍了,倒似阿杜或者杨坤一般嘶哑。我正想问怎么回事,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传来:对不起,少爷正感冒,雷少爷交代过了,这两天谁也不能打搅。我听见周扬在那边沙哑着声音喊平姨平姨你把电话给我,然后,啪的一下,电话挂断了。再打已经关机。
    大梁门市场有两条主街,一条是比较平民化的,鸡鸭菜类水果百货小吃都有,另一条是贵族似的,街道两旁安静地伫立着华伦·天奴、香奈儿等专卖店和几家场所。但不论哪条街,街面上都满是红通通的大红灯笼和红条幅,更有为招徕顾客而疯狂降价的优惠广告牌,招招摇摇地一层楼那么高。
    杜姨基本上没有买什么东西,我知道她也就是想拉我出来散散心而已。当我们逛到有点累时,我说阿姨,咱们回吧。杜姨说也好,那咱给你买条牛仔裤就回去。我明白,杜姨和妈妈一样,是个高雅却朴素的女人,很少去买名牌。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非要拉我去“Lee”牛仔专卖店。我明白,在那里头,没有下三四百的衣服。但杜姨表现得很坚决,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在试衣镜前,杜姨像我的妈妈那样替我拉拉裤脚,卡卡腰围,神色很是精细。我从镜子里看到的杜姨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美丽的年轻的女人。还记得小的时候,爸妈带我们去看一场省级的民乐演奏会,当水银灯从高高的体育场的天花板倾洒下一柱银光时,我一眼就看见盘着螺髻、身裹银白色高领旗袍的杜姨,她像传说中美丽的仙子,面前摆着一盘蝴蝶样式的扬琴。她闲雅地体拈竹板,敲击出一串串清脆的流水一般的旋律。
    如今她老了,在我身边显得有点佝偻。我看着比我还矮着半头的杜姨和她鬓边掩不住的白发、以及鱼尾纹纵横的脸,心中一阵莫名的酸楚。
    杜姨没有察觉到我的神情,还在从我肩侧往镜子里看,一个劲地夸好看,说,身段好了穿什么都好看。付帐时,当收银员小姐盈盈吐出“四百九十元”时,我看到杜姨眼中掠过一丝遮掩不住的惊讶。可她还是很坚决地拉开她那个三十块钱一个的旧的人造革坤包。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28 编辑

当我们正要离开时,我看见了两个似曾相识的人。一个满脸青春痘,另一个头发卷得像狮子狗。他们一路说笑走进来并和我擦肩而过时,我才想起来他们就是在火车上与周扬在一块的朋友。我回头看他们,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扭头道:
    是你!
    青春痘马上有点生气的样子,不顾店员和杜姨的惊讶,冲动地冲我吼:张玉宁,你丫够绝的,昨晚害得周扬在戏院门口白白等了你半夜。卷头发见我一脸迷茫,便拉住怒不可遏的青春痘,冲我问:你是不是张玉宁。我看着他,点了点头。那好,他对青春痘说:彦辉,你冷静一下,让我跟他说。
    经过那个叫陈陈的卷头发的讲述我知道了,原来昨天晚上,是周扬的女友主演的豫剧《香魂女》除夕专场,周扬专门邀请了几个哥们来捧场,其中就有我。可他一直不见我来,便让陈陈他们先进去,自己一个人站在剧院门口等,一直到十点半。历经三个钟头的戏剧杀场时,他还在那里站着,回家就发烧,三十九度五。嘴上满是泡子。彦辉脖子上青筋暴跳,梗着脖子喊:你丫不知道周扬那小子的死脾气啊你,等你你都不来,冻死他你就好受了?!我看不得他冲我大喊大叫,正想说周扬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句话来反驳他时,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来。我对杜姨说咱走吧,叔叔还在家里等着呢。杜姨问周扬是谁啊。我已经跨出店门:一个陌生人
    整个春节过的还行,和杜叔杜姨一家在一起,包饺子,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年初一,踩着铺地的大雪去逛庙会,逛清明上河园,到大相国寺祈福。
    初一这天下午,雪下的特别的大,纷纷扬扬的。在相国寺的偏殿,杜叔和副主持空慧禅师道别,说年后就要离开开封,调离到乡下去了。空慧禅师也是个很发福的中年人,据杜姨说,空慧禅师是杜叔大学的同学,因年轻时被情感所累不勘忍受便忿而出家,倒因此看透红尘修成了正果。于小乘佛法颇有心得,在目前的佛教界享誉甚高。
    按理说,空慧禅师是杜叔的大学同学,而杜叔和妈妈也是大学同学,那么空慧禅师也应该和妈妈是同学的。但是我从没有听妈妈提起过,今天跟杜叔来相国寺才第一次知道他们三人原来是同学。我问杜姨她可认识我妈妈,杜姨笑而不答。
    当空慧禅师知道杜叔要调离的事情后哈哈一笑,道:老杜啊,你留在这里二十几年,菊也看够了,你还留恋什么!莫非你还愿意给那些俗务纠缠?到乡下去清清净净的岂不更好?杜叔一笑,拍了拍肚皮说,万千滋味,都在这里了,能抽身而退,正是求之不得!空慧禅师微微颔首:作了十几年的领导能两袖清风,不易;戴惯了乌纱能平淡退出,更不易!食得甘肥,嚼得菜根,杜兄颇有佛性。呵呵。在我印象中,大凡得道的高僧一言一语都极有禅性的,出口如落天花,道理明澈,耐人回味。若不是亲耳听到空慧禅师和杜叔的对话,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现实中还有这样的智者。听高僧言,如沐春风,纵使话语之间文绉绉的,却也没有丝毫卖弄之嫌,反而更让人心明智清。
    空慧为欢欢和乐乐摩顶,结束了,问欢欢,你似乎不高兴,有心事吧。欢欢噙两眼汪汪的泪水,说,伯伯,亚宁哥他死了。说完就跑出去,消失在香客群中。空慧怔了怔,看杜叔一眼。杜叔没言语。空慧就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他厚厚的手掌温暖柔软,让人感觉到一种贴心的舒服。他笑着,像大雄宝殿里供奉的弥勒。
    这是玉宁,杜叔说:乔慧的儿子。
    空慧又笑了笑说我可以感觉地到,小欢欢以前经常给我描述他兄弟俩。他转头向我问:听说你和你弟弟区别就在你左耳后多一粒黑痣?我点点头。空慧对杜叔说,老杜,能让这孩子今晚待在这里吗,我想我有话跟他说。杜叔忙道:玉宁,你就留在这里和大师谈谈心吧,这里也清净得很。我没什么意见,反正我是个没有家的人了,在哪里过大年初一不一样?再说空慧给我的印象的确不错,我就没有任何反对。杜叔说初二接我回去,然后他们就先走了。空慧让一个叫做秋明的小师傅待我先回秋明的房间,他便去罗汉堂参加百僧唱经祈福大会去了。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30 编辑

秋明的房间很简单朴实,一张矮脚榻,一顶帐,一张矮梨木方桌。桌子上一副木鱼,一套茶具,桌下一对蒲团,如是而已。房间简陋,却极其干净。
    秋明沏了壶茶。他跪在矮桌对面,茶香和水气在脸前氤氲。我注意到他是个异常清秀的男孩子,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眉宇间隐隐一股书卷气。这可能是我在北京电影学院读夜校时形成的习惯,总喜欢观察一个人并判断他的内心世界。现在我可以肯定,秋明想说些什么。
    我用茶碗盖子扣了扣碗沿,对他说:我认识你的。什么?他惊奇地抬起头:我们没有见过的。
    我的确是认识他的,确切来说是听说过的。很早以前就听杜叔说过,相国寺那里有个佛学研究生,人聪明善辩,是个奇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妈从不允许我和亚宁到相国寺来。在相国寺旁边生长了二十年,今天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杜姨倒是常背着我妈对我和亚宁说,别看你哥俩一个赛一个的能耐,恐怕加起来比不上人家秋明一个!说得亚宁十分不服气非要见识见识他。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忽然想起杜姨以前给我说过的那件事,便问他:02年市盘鼓亮相大赛时你是市宣传部请的评委之一?
    他谦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杜姨告诉过我,我和亚宁参加那一届盘鼓赛时恰好秋明应邀作评委,我是不记得当时评委席上有没有一个和尚,只是明白眼前的人就是脑海里那个有才有貌的奇僧了。
    雪一直飘,在这座偏院里,寂静像炉里燃烧的香一样,四处弥漫。没有来来往往的香客,没有许愿还愿的嘈杂,只有偶尔一两个僧人匆匆穿过木廊往前院而去,留下一串空寂的脚步声。
    我们谁也不说话,对望一阵,忽然一起笑了起来。那是种说不出来的默契,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的朋友相逢了一般。
    秋明起身去墙上摘下一把古琴,漆黑发亮的琴身是那种洒脱的蕉叶式,十三枚玉徽片散发着柔和的琥珀光泽,淡淡的。七弦从岳山上飞架下来,弦质是上等的冰鲛蚕丝。一把赫红的琴穗,正是一尺二的正制。看上去的确是一把赏心悦目的好琴,较之千百年传下来的“奔雷”、“大圣遗音”、“焦尾”和“绿绮”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双手一捺琴弦,我以为他要抚奏一曲,不料他将琴一托,隔着桌子递过来:早听杜叔叔说起玉宁兄家学渊博,于琴上也是行家里手,就请玉宁兄为我赏琴,万望不要推辞。我接了,翻到琴腹,见龙池之中刻着两个瘦金体:雷鸣。下边是两排小篆:“欲君者,君不欲;君欲者,不欲君”。落款:“僧秋明斫琴于风雪汴梁”。字迹都是阴凹刻,涂以石青。我大致用手量一下琴体,不禁暗暗叫绝:极是正制!长三尺六寸五分,肩宽二十一,岳山高三分五,弦间距半分,琴面如镜,琴轸丝丝入扣。好琴。秋明呷了口茶,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是我刚斫的,试试音质看。将琴平置桌上,试抚古调《碣石调幽兰》。果然好形好音。散音洪厚,按音清澈,泛音响亮,不愧“雷鸣”二字——音若奔雷,响似谷鸣。
花样男子 | 2008-11-21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19 04:31 编辑

正惺惺相惜之时,空慧禅师进来,抖落一身的雪片。同来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穿着一双旅游鞋,土黄色的棉袍又大又敞,穿在身上极是不称。空慧对秋明说,你去领如明作达摩殿作晚课去罢。秋明掌上烛,我才发现天已经垂暮了。他剔了剔烛心,才抓起一把竹骨伞,和如明小和尚出门而去。空慧转头看了我好一阵子,才叹口气说:我和你母亲是旧相识。
    那夜,空慧竟然告诉了我一个关于我妈妈的隐情。夜里,躺在秋明的床上,想着空慧的话,心中极其烦躁,难以入眠。秋明在主持新年通宵颂经会,我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百无聊赖之际,打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一开机发现,又是一打的短信,都是那个叫周扬的小子发来的。无一不是埋怨为什么一直关机。我想就那天我没能去参加他的邀请去剧院的原因,我还是很有必要给他解释一下的,毕竟作为一个陌生人,他为我冻伤了。我真的有点内疚——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
    我拨了一下他的手机,居然开着机。现在都零点了。我试着发了条信息问他怎么还不睡。他马上回信说睡不着。他反问我为什么现在开机,为什么也不睡。我说我很矛盾。矛盾什么,他问。我告诉他,亚宁,就是我去世了的弟弟,他临终前要我把他的骨灰洒在我们幼时玩耍过的黄河滩上,可是我想让他睡在爸爸妈妈的身边。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空慧给我说的那个事情,但最终压在舌根下没有说出来,用亚宁的话题引开了。毕竟我们还只是陌生人,不论我多么想找个人倾诉,却也不至于这般冲动。
    他等了好久才回复说,他正和雷子在一个寺院里让法师祈福祛病,他认识一个很资深的法师,我的问题他可以代我向那个法师咨询一下。最后他又说,他这次感冒出奇地凶,嗓子都给烧坏了,又给你联系不上,急都急坏了。
    我对他的感冒并不太担心,因为我明白感冒是只纸老虎,来势汹汹,一旦退去也很快。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说的能解我愁烦的法师又是谁。我发信息问他:你在哪里。
    信息刚传送,他的短信就过来:
    我在相国寺。

[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1-24 01: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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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色 | 2008-11-22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pfq 完了吗?
花样男子 | 2008-11-22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都刚刚开始,悲惨的命运还在继续!
花样男子 | 2008-11-22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20 17:47 编辑

四、冷眼
逃避不了那种纷扰
就只有抱着臂
以种拒绝的姿态
看生命的折腾。
缁华顿改,昔年红妆
也已经成了一种仰望的遥不可急。

    经白衣介绍,我到了刘涛的“天鹅饭店”工作。在天鹅里,是十分单调乏味的。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十分充实。
    老板刘涛应允了我第一个月工资八百块,三个月后增加到一千五。分红另计。我粗略算了一下,如果真拿一千五以上,我本身花不到什么钱,那么把钱全部攒下来,足以对付得住亚宁每年万把块的学费;而亚宁自己的奖学金和他给人拍广告的外快则可以顾上他的伙食费用。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很受安慰,因为能把亚宁供应成材,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了。我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和依靠,我必须对他负起责任。
    站在饭店二楼的简单卧室里,透窗向西看,是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轰轰隆隆的卷扬机和拌水泥机声让我感觉到人生就是不停工作、不断的付出,以及付出多少才能收获多少的淳朴理念。也许是我干活卖力的缘故,虽然刘涛并不指派给我太多的活,但我是看见活就去努力地干,因此博得刘涛对我的赏识。半个月来工资已经连涨三次,月底第一次薪水连基本工资带提成,竟然突破了两千。
    发工资那天我自己是十分的兴奋,但另外三个员工似乎并不太高兴。姑且称他们甲乙丙。甲乙丙不是那种嫌钱少的不高兴,似乎是对这千把块钱压根没有放在眼里的无所谓的样子。刘涛请我们四个员工吃饭,饭桌上,他将钱码在我面前。我说谢谢刘老板。刘涛边开啤酒边说:以后你们谁都不许再叫我老板,叫涛哥就行。你们几个都是少见的好兄弟,来,咱痛痛快快喝一场,不醉不睡的啊。
    几个人就喝到一处。我酒力不敌,勉强喝点就拒绝再喝。甲乙丙三人十分聪明,谁都不敢和涛哥对阵,就连起来轮流和他干碰,最叫狠的是小丙,他趁着涛哥喝得七八层时,竟然趁他不备,往啤酒瓶里掺白酒。然后他们三个喝的还是啤酒,涛哥喝的是白酒加啤酒,最容易让人过量的喝法。最终在同心合力下,终于将涛哥放倒。甲乙丙喝得也差不多了,纷纷离去,把我和涛哥丢在那里。
    我把烂醉如泥的涛哥拖回他的卧室。他的卧室在饭店的地下室里,之前我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当我推开卧室的门时,不禁惊得呆了。原来,这么龌龊的小饭店内,竟然有这么奢华的房间。红木的家具和高档的真皮沙发以及枝状吊灯,让人眼花缭乱;暧昧的红色床头灯开着,满屋子的红影,晃如闯进皇宫一般。
    涛哥真的喝多了,他趴在一张镶银环的玻璃几上吐了满桌狼籍。等我将玻璃几上收拾干净了,又将他安置到床上,要离开时,他却从床上挣起来抓住我的手央求道:亚宁,亚宁别走了吧答应涛哥。
    我说涛哥你醉了我不是亚宁,我是玉宁。他才手一松,头一歪,沉沉睡去。等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把空调开到最大制冷档还是热得受不了。更糟糕的是还没冲完凉,忽然却又停电了,连地面工地上也是漆黑一团,与平时夜里工地上雪亮的照明场面大是不同。一断电,刹时觉得热浪在黑暗里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刚穿上的短裤马上被热汗塌透,湿淋淋地粘在臀上,又湿又热又闷,像裹了块带血的热兽皮。热得实在受不了了,忽然想起来,楼顶的阳台上倒是一个好去处,这会儿那里肯定有凉气。
花样男子 | 2008-11-22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20 17:49 编辑

这是座三层的小楼。楼顶有个鸽子棚,热烘烘的粪馊味和羽臭味一阵阵地排山倒海。可是这里总比在房间里蒸着好受。当我上去,店里其他的三个店员甲乙丙已经在上面了。在黑夜里他们谈着话,我正要上去和他们打招呼,忽然因他们的谈话内容而不敢上去了。站在楼梯上,露出半个头,僵在那里。
    他们在闷热的黑暗里抽着烟,烟光一明一灭,我看见小甲的脸色十分难看,只听他说:瞎子都看出来了,涛哥还是对亚宁那小子上心,不然不会对他哥那么高看!涛哥得不住亚宁,看来要想方设法把玉宁搞到床上去。我说咱哥几个要是不把玉宁整倒,往后咱几个就别想从涛哥这得一丁点的好处!
    小乙插了一嘴:我看亚宁他哥不像是咱们圈子里的,和亚宁那烂货好像还不一样嘞,我看涛哥这回未必能得手。能得手他刚才还会放玉宁回去?
    小丙嗓门尖尖的,说起话来,听上去酸酸的:切!有咱几个,涛哥还想着那个烂货,真是丫就没把咱哥仨当人看——放在场子里咱哪个不是红牌?巴巴跑到这兔不拉屎的地方陪他他还不知足呢,切!
    他们说的什么我没有全部听懂,却能听出个好歹话来。正当我准备转身下去时,有人在我背后轻轻拍一下我的肩,吓得我险些叫出来。那人轻轻嘘了声,也静静立在楼梯上听他们嚼舌根。我能肯定那是涛哥,因为他身上那股刺鼻的酒精味。我只是奇怪,涛哥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么。
    小丙嘿嘿笑了笑说:估计一会儿涛哥还得找咱,刚才我往涛哥酒里面放了点药,他既然不要玉宁,药劲上来,他不还得找咱呀!嘿嘿。小乙也嘿嘿干笑了两声说:我说涛哥装的也蛮像的,明明想勾引人家玉宁,还装得大醉,提前支开咱,结果怎么样,心计白费了不是,哈哈小甲忙说你小声点估计玉宁这会还没睡
    就在这时,涛哥身上的手机不是时候地响起来,小丙尖叫着掐灭烟头。涛哥啪的一下把手机重重摔在水泥的楼梯上。他敲敲楼梯的钢管扶手,冷冷说:“都给我他妈的滚下来。”
    小甲他们三个不知怎的就调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随即,店里面又进来三个店员。他们从气质和打扮上来看都不像打工仔,倒更像公司的白领或者大学生,因为他们身上和甲乙丙一样有着很好的气质,譬如不怕生人、遇事从容不迫、善于言谈和少许的清高,这是打工仔怎么也学不来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个叫小五的。
    小五是个记忆超强的男孩子,不论有多少顾客,不论报多少菜,他都没有出过乱子。他最绝的还是算帐从来不用计算机的,据说他从小就练习珠心算,是个神童似的人物。只是他和我极其合不来,因为上次因为我而被赶走的小丙,是他的一个好朋友。
    我们开始只是互相不对脾气,后来矛盾开始激化。我不想惹事生非,但是抵挡不住他的刻意挑衅。终于在那次,矛盾全面爆发。那是一次我给客人上菜时,在收银台里面的小五似乎无意伸了伸腿,将我绊了个趔趄。我手中的胖头鱼汤便点滴不漏地泼洒在一个胖秃子头上。这个秃子曾有几次将我当成亚宁还动手动脚的给我骂过,这次他终于得了逞,跳起来杀猪般地叫。这时,小五才风姿万千地从台里走出来,向客人又是陪不是又是道歉,还连连埋怨我不小心。等涛哥赶过来时,没有人不当面夸小五。真会演戏!我明白这种风度翩翩和诡诈心计的有机结合我是学不来的,便主动向涛哥辞职。涛哥也不甚挽留,却给推荐另外一份工作:去西郊的“夕阳农场”帮邱小玉种菜。工资还由他发,条件是每个周六带小玉一起回来吃晚饭。
花样男子 | 2008-11-22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20 17:55 编辑

见到小玉时,我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土人”了。毕竟徒步走了三四里的尘土飞扬的土路,时不时还被从身边飞驰而过的运砖和沙土的大卡车扬一身一脸的灰。站在六号棚外喊了一声,就有一个女孩子钻出来,一双眼睛很明亮,头上裹着一条毛巾,长长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乍看之下,和那些农村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眉目间多了一些灵动和精致她看见我,愣了一下:亚宁!然后就跑上来,把一个湿热的身子投到我怀里。当她的手缠住我的头时,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触电一样,一种酸麻一下子从指尖窜到心脏。亚宁,你哥哥不是要来么,他人呢?!小玉两支胳膊围住我脖子,娇嗔地撒娇,一张脸把我的头发拱成了鸡窝:看看你剪的这个偏分发型,难看死了,以前那种长碎发多正点啊。
    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喘过气来,心还是跳得很厉害。我动了动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来一句话:小,小玉你误会了,亚宁是我弟弟,我是玉宁。小玉像捧了块热石头似地忙放了手,站在我面前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兄弟俩长得还真像——我说刘涛怎么不开车送你过来,看你给扬的这身土。我说涛哥去进城了。小玉才笑着说算了啦,回家冲个凉吧,一路上灰头土脸地怪脏的,这条路正修路,难为你步行过来。
   “夕阳农场”对着大门是七十亩的菜地,后面是五个渔塘,渔塘西面是两排的双层小楼,听小玉介绍是职工宿舍和仓库;接邻职工楼是牲畜园。渔塘东边是一幢小别墅,红红的,小小的,给一道乳白色的铁栏杆围着,像法国南部的风景画。穿过渔塘的柳堤时,不少坐着垂钓的人都同小玉打招呼。那些人看上去不像农场的职工,倒像老板老董似一个个悠闲自得。他们只要一瞟我,小玉必定解说一句:亚宁的哥哥,双胞胎。
    令我奇怪的是,有点农村妞样子的小玉并没有带我走向职工楼,而是径直向红别墅走去。别墅门口,柽树下的竹椅上躺着的一个五十几岁的妇女看见小玉过来,忙起身一脸堆笑:小玉回来啦,快冲个凉去,你看这个累这个热的。说着回头向别墅里喊:小红,小红,给你姐姐换衣服。小玉边说不用边接过妇女递上来的毛巾擦把脸说:吴姨,我看过了,那棚西芹是因为上次的肥料上多了,有点烧苗,你让人等太阳下山了大水灌一下就好了。吴姨连连点头。这时,一个穿素花短裙的女孩子站在二楼玻璃窗前喊快上来吧,水都放好了。小玉拽了拽我说快点,然后像个孩子似拉着我飞快地跑过石子甬道,惹地吴姨喊当心当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除了跟小玉四处转转、穿穿菜棚、查查鸭圈、看看渔塘外,再没有别的事情作。我这样反而不自在起来,总觉得闲得发慌。一个晚上和小玉、吴姨、小红吃饭时,我说吴姨,你总得让我干点什么啊,我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呀。吴姨忍俊不禁笑了,用筷子一指小玉:不要问我,你问她吧。小玉也笑了,歪着头想一想对小红说:小红,明天你去外头工地上,看看哪个缺提大泥的小工的给你玉宁哥找一个,不行给他联系一下让他去西单发传单作促销去,再不行就给他的铺盖丢到地铁站口让他要饭去!一番话没有说完,小玉和小红已经笑成一团,吴姨也摇头直笑。小玉笑得够了,才清清嗓子,正色道:这里本来就没什么可干的,这里是个度假村啊傻瓜!你还以为是农村的菜园子啊,那些蔬菜之类只是附带的,况且灌溉什么的都有专门的劳务公司承包了的,你还想干什么活啊。小红补充一句,说,咱家小玉就是这度假村的大老板。我看小玉,她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抿嘴微微笑着。
花样男子 | 2008-11-22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样男子 于 2008-12-20 17:56 编辑

在“夕阳农场”呆了几天,我发短信给亚宁,一直不见他回信。打他电话是关机。不知道怎么回事。打阿威电话,阿威说他在天津,也没有亚宁的信。
    我告诉了小玉。小玉说她可以帮忙问一下。我十分担心,因为亚宁不应该一连好几天日夜关机。并且我早在“天鹅”告诉他我将调到农场时,他就说等我到了农场后他就会来看我的。但是我已经来一星期多了,他却像蒸发了一样,没了音讯。
    按照和涛哥的约定,我每周六要和小玉一起去他那里吃晚饭的。当第一个周六到来,小玉开着她的白夏利带我去涛哥的饭店时,却发现饭店已经被封了,而门上崭新的封条上显示,饭店是上午刚刚查封的。小玉拨通了涛哥的电话,刚问了几句,眉头就皱得紧紧的。然后她说那好,咱们见面再细谈。说完将手机往车座上狠狠一丢,说,快点上车,出事了。等我系好安全带,小玉一踩油门,车子就冲了出去。
    再见涛哥是在一家旋转餐厅,装饰还算豪华,只是没有记住名字。远远看见涛哥和小五坐在那里。小玉来不及坐下便急急地问怎么了这是。涛哥忙站起来给小玉拉开一张椅子,等小玉坐了他才坐回去。涛哥抽了口烟,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估计有人往外透风了,五天前白衣姐刚从我这里提了货就给暗子堵上了。听说白衣姐来这里给人录了像,他们这次连白衣姐都搞进去了,然后顺藤摸瓜,上午把我那里给封了,还整走我刚到的那批货,你看。小玉没有听完,就一改平日的清纯模样,口气粗野地吓人:你丫光棍了吧!早给你说让你搬到农场你不干,非要逞能呆在那个破饭店,你猪脑子啊,就你那苍蝇都不下蛆的破地方,却找迎那一帮显摆精整天开着大奔往你那里窜,白痴也能看出蹊硗来。活该!涛哥没了往日的冷傲模样,几乎哀求地说小玉,我的好老婆嘞,你不帮我我非但拿不到那批货,恐怕这辈子都栽里头了呀!再说你要不走一趟,毛毛他们恐怕也出不来,毛毛他们可是现在在里头呢。小玉一惊:毛毛他们栽里头了?是不是他们也跟白衣来你这里给录像了?涛哥点了点头。小玉又追问:毛毛,大伟,蝈蝈还有他?涛哥看了我一眼,又点了点头。小玉面无表情地对涛哥说:给我提三十万,我去找韩局。
    接下来的两天,是我最不安的日子。我总觉得亚宁他出了事情。而他们却都在隐瞒我。小玉去给涛哥跑路子去,整个周末都不在家,吴姨和小红也什么都没有透露,照旧打扫别墅,联系劳务,和平常一样。
    熬到周一傍晚,终于看见了小玉的那辆白夏利。当我和吴姨小红迎上去时,小玉脸色很难看地从车子里钻出来,一言不发地进卧室睡了。当我们整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时,我收到了亚宁的短信,他说他手机丢了,这几天整忙着搬家就没和我联系。搬什么家,我问。他说在那个院子住了一年多,腻了,阿威和亚宁合伙出钱租了一套高层。他又说他要和阿威一起来夕阳农场参加小玉的生日,七月二十一。
    小玉那几天伏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她拒绝任何人靠近她,也不吃任何东西。只是伏在床上,身上还是几天前的衣服。透过她敞领的淑女衫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脖子上、肩膀上满是乌青青的牙印,她整个人憔悴地像一枝憔悴的花枝。
    吴姨只是叹气。小红哭了好几回。我问吴姨小玉怎么了她只是不说。打电话给涛哥问他是不是小玉没有事情没跑成。涛哥说小玉跑得很成功啊,事情基本解决了,连收走的东西都搞回来了。最后涛哥问了一句说你小玉姐现在呢。我说了她的状况。涛哥半天没说话,只是说小玉生日我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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